堂义的体贴到此为止,因为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倾注过多的真实情绪。
他离开她身边,冲了个冷水澡,在房间阳台上对著匠气的空中庭院,徐缓地抽著烟。
伴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聒噪地响个不停,扰得他心神不宁。
将抽了一半的烟捻熄,堂义回房换上时街穿著,再度出门赴约,见他的“未婚妻”。
他知道,这是他的选择、他的决定,就不该有埋怨。
***
千雅眨动眼睫,翻了个身,却冷不防摔到木质地板上,于是陡然惊醒。
幸好沙发高度不高,她跌得并不疼,她赖在地上,思绪呈现片刻苍白。
睁著犹然惺忪的睡眼,她环顾宽敞明亮的挑高空间,白色与原木的基调,风格清爽又温暖。
千雅拿起玻璃茶几上的杯子,轻啜一口,甜味在口中化开,甜蜜了她扬起的嘴角。
她细细回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苦涩的心情也裹上了一层蜜,淡化了失意和怅然。她隐约记得自己不断重复喊他的名字,那份渴盼,就像是沙漠中直喊著要水的旅人,一定很丢脸……
千雅呆坐了一阵子,才蹑手蹑脚地寻找洗手间。
看著镜中反映出的自己,面有菜色、嘴唇发白又一身凌乱,简直糟到最高点。
她掬了一把清水泼洗黯沉的脸、用力拍打双颊,试图提振精神。返回客厅,却遍寻不著她的黑色大型提袋。
“难道放在PUB了?”她喃喃自语,身陷窘境。
身无分文,她要怎么搭车回家?
她苦恼地模索牛仔裤口袋,希望把零钱随手塞进裤袋的习惯,能够帮自己一个
“有了!”她在右边口袋掏出几个拾圆硬币,如孩子般露出大大的笑容。
千雅在摆放电话答录机的柜子上,找到纸笔,挥笔写下心中诚挚的感谢之意,把纸条压在她清洗过的玻璃杯下,悄然而别。
她一步出建筑物,不禁傻眼──
“这是哪里?”她面对的是一条山路,四方虫鸣鸟啼,夏季清晨的郊区,竟让她感到些微寒意。
站在路边怔愣了好一会儿,千雅踅回警卫室,打探交通资讯,同时,她也默默记住了这幢欧式建筑的所在地,再一次无声地向它道别。
值班的警卫好奇地打量她,并且问及她是哪家的住户,印象中,他没有被告知有新住户搬进来,况且,她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住得起这昂贵楼房的人。
千雅简单打发,回避问题核心。
见她不愿回答,警卫也没再详问。“前面转角有个候车亭,半小时有一班车下山。”
千雅谢过,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到达候车亭。
冷瑟的空气直钻进皮肤,她坐在候车长椅上,来回摩挲著手臂,企图给自己一点暖意。
辗转回到家,她连忙梳洗、换上干净的衣裳,并从零钱罐里取了两百元铜板,又急急忙忙出门上班。
她盘算著,等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再去Room8PUB拿回提袋。
下了班,千雅先打电话到Room8PUB询问,得到的结果却是没有人拾获她所形容的黑色大型手提袋。
“怎么会这样……”她苦著脸哀号。
她的包包被丢到哪去了?里头有一堆工作资料,还有她的记事本跟皮夹,弄丢了她会很困扰。
“昨晚,堂义先生好像把你说的手提袋一起带走了。”接电话的服务生突然想到。
“谢谢。”挂上电话,虽然得知了几乎不离身的包包下落,但又陷入另一个烦恼之中。
和他见过几次面,可是她完全不晓得堂义的联络方式呀。
不得已,千雅只得先前往医院探望母亲。
她拐进长廊,发现前方不到一百公尺的距离,一抹熟识的男性身影。
她加快步履试图追上对方,无奈,还是慢了一步,她被隔绝在电梯之外,没能和对方见面。
千雅叹一口气,她木然地盯著电梯灯号,等另一部电梯下楼。
等候过程中,来了两名年轻的护士小姐,交头接耳、神秘兮兮地不知在谈论什么。
千雅起初没特别留意聆听,直到出现敏感字眼,忍不住竖耳倾听。
“刚刚Miss李被call到VIP病房,真是赚到了,可以近距离看堂家二公子。”
“听说他爷爷病情加重,有生命危险耶。”
因为离两位护士很近,所以听得一清二楚,千雅的心不禁往下沉。
“没想到他满孝顺的,三天两头就来一趟。”
“谁知道是不是为了遗产……”
“有可能喔!像他那种一天到晚花天酒地的绒裤子弟,大概也是为了财产才做做样子的……”
电梯来了,千雅和护士一同搭乘。
两个年轻护上改变了话题,谈论著休假时参加的联谊趣事。
但她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却深深撼动千雅的心,既难过又不舍。
不是!不是!不是的!堂义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她好想大声反驳、澄清。
几次接触下来,她对他的印象早已彻底改观。
她好像懂他,又不是完全明白。她想更了解他,但她能再与他有所交集吗?了解了又如何?
护士率先出电梯,千雅不假思索地重新按下“10”的按钮,她知道,十楼至十二楼皆是VIP病房的所在地。
她想,一楼一楼找就不会出错。
只是VIP病房的管理严格,并非随便任何人都可自由出入。
千雅被挡在护理站外头,值班护士坚持不能透露VIP病房患者的姓名,板著晚琅脸孔塍促地离开。
在冷眼对待下,她困窘地走开,也不好再为难人家,也觉得自己太躁进、太过一厢情愿。
她下楼陪伴母亲。
“千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宋妈妈眼尖地察觉女儿神色不宁,似乎有事困扰她。
她愣住,有被看透的心虚。“没有啊!妈怎么这么问?”
“不必骗我了。”宋妈妈慈蔼地说:“你可是我的女儿,是不是有心事,妈一看就知道。”
千雅低头不语,不由得惭愧,人陪在母亲身边,心中却惦记著另一个人,一个根本什么关系都构不上的男人。
勉强要说,就是她偷偷爱慕的对象,仅此而已。
“千雅,有些事不马上去做,可能会遗憾终身……”宋妈妈拍拍她的手,提醒她。
犹疑了会,她选择顺从心意。“我明天再来陪您。”
出病房后,她来到地下停车场,等在电梯出口处“守株待兔”。她也只能赌堂义自行开车前来,要离开势必得经过这里。
晚间无人的停车场,让千雅等得心底发毛。“堂义,你快出现好不好……”见到他要说什么?
她想东想西,减低恐惧。
叮!电梯下来了,千雅背脊僵直,聚精会神地盯著门扉。
门轰隆地往两旁排开,她将脖子抬得更高,心脏扑通扑通地加速跃动。
等待是种折磨,可她愿意这么做,一旦体认到自己动了情,想收回已来不及。
终于,她如愿地看到他,一股酸楚涌上眼鼻。
她搞不清楚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软弱,动不动就想掉泪,而她有一瞬间仿佛也看见他眸中闪著泪光……
千雅的心口倏地揪疼。
堂义淡淡瞟她一眼,俊俏的脸孔罩著一层冰霜,无言地越过她。
她被他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冻伤,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直到一声重重的关车门声穿破耳膜,她才连忙动身,循著音源找到他的车。
堂义隔著车窗凝睇著她,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写满愁绪与担忧,莫名触动他的心弦。
良久,他做好心理调适,主动降下窗子,开口询问道:“什么事?”
千雅抿了抿唇,呐呐的答道:“我的黑色提袋,PUB的服务生说你昨晚一起带走了……”想了好久的开场白,她却说得坑坑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