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堂义哂笑,揿住开门钮,询问赖在怀里不动的女人。“这么舍不得离开我?”他调侃。
千雅机械式地移动脚步,姿势像螃蟹。
从十二楼到一楼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却感到无比漫长,久到她头晕脑胀、四肢发麻。
“你花样真不少。”他撇唇,质问里尽是讥笑。“这么‘积极’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嗯?”
千雅明白他在挖苦她前几天不顾面子,不断哀求他帮忙联络堂司一事。
那晚,她在Pub门口淋了整夜的雨,等了好几个钟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最后赶在捷运停驶前十分钟才悻悻然打道回府。
“我只是脚麻掉了。”她细声解释,否定他的臆测。“你可以从我旁边走。”
“原来你挺会讲话的。”堂义冷嗤,笑得不以为然。
这男人动不动就损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只有外表好看,但心是黑的。
千雅别过头,不想理会他字字带刺的话,拖著酸麻的双脚欲步出电梯,却冷不防被他伸长的脚绊了一跤。
她出是出了电梯,可也摔得狼狈,出糗的姿态和当今最流行的电脑文字orz如出一辙,不仅跌疼了膝盖,连大包包内的物品也洒落一地。
千雅转头怒瞪电梯里的男人,表达她的气愤。
堂义睇著她的怒颜,挑了挑眉,随后恶质一笑,接著从容不迫地按下关门键,直往地下停车场。
千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仅能兀自气恼,什么仇都报不了。
面对他,她总是屈居下风,暗暗吃闷亏。
“痛死了……”她纠著五官嘀咕,揉了揉疼痛的膝头,再捡回一地物品,缓慢起身,不甘心的瞪住亮灿灿的电梯门好久。
为什么她遇见的不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堂司,而是负面消息满天飞的堂义这公子!
老天爷!赏给我一点好运吧!千雅在心里大喊。
她拐著脚,慢吞吞地出了办公大楼。
烈阳当空,她饿得头昏眼花,凭著最后一丝气力,来到某条小巷口的小吃店,叫了碗阳春面裹月复。
填饱了肚子,才能应付接下来满满的工作。
***
傍晚时分,千雅结束在外头奔波的行程,一身疲惫的回到杂志社,还没坐下来喘口气、稍作休息,就被内线叫到总编办公室。
总编见到她,劈头就追问取得堂司独家采访权一事,她的脸色与口气极差。
如果采访权到手,她也不必这么苦恼了,中午还被某个自大的男人整了一顿,虽然膝盖已经不太痛,但留下一片瘀青当纪念。
总编责骂的声浪不断朝她袭来,怪罪她没用、一无是处,反正不好听的责怪全数倾巢而出。
“宋千雅,你别忘了,这个月底要是交不出文章,你就自己认命,乖乖递上辞呈,主动走人!”四十多岁的中年总编自顾自说得口沫横飞。
千雅考虑了很久,决定为自己抱不平。“堂董事长向来不接受杂志访问,也不拍照,多少知名杂志社、出版社都邀不到访问了,更何况是我们?”这些话她搁在心头好久,之前却都敢怒不敢言。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的新闻,又热又累又饿又渴,被刁难、被恶整,回来还被训斥、被人用炒鱿鱼威胁,习惯忍耐的她情绪终于爆发。
不管她怎么努力,永远都得不到一句称赞。她不懂,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何尝不想争取到堂家大少的采访?然而,无论她怎么请求拜托,人家就是不买帐,她又能如何?
千雅哭丧著脸,心里正在咆哮呐喊。
总编没料到柔顺的她居然顶嘴,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这是给你磨练的机会,是看重你、相信你的能力!”话倒是说的冠冕堂皇,振振有词。
千雅受伤的心并没有被安抚,而是更加感到沮丧低落。
“好了,你出去吧!”总编挥了挥手,做出赶苍蝇蚊子似的手势,一副施恩的嘴脸。
得到上司的“赦免”,千雅没有多逗留一秒钟,马上开门步出不大的总编办公室。
回到座位,千雅把塞满大包包的采访稿取出,重新Key进电脑里存档。
等她回过神,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不消说,办公室里早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加班。
这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工作环境,并不适合久留。
可是,她目前还需要把自己留在这冰冷的空间里,只为一份不多的薪水,养活自己之外,也要支付母亲住院的医疗费。
想到母亲,千雅停下手边的工作,关了所有电器用品,踩著沉重的步履离开,前去医院探视母亲。
***
和母亲说了一些话后,千雅便安顿母亲睡了。
出了病房,该楼层的护理站,一名护士小姐急忙跑来叫住她。
“宋小姐,上星期的费用还没付清喔!”护士小姐口气很制式,也还算客套。
为了让母亲得到较好的照顾,千雅答应额外支付一笔费用,让院方准备好一点的医疗照顾和伙食。
起初,她还有点存款,所以勉强应付得来,渐渐地,这笔金额却成了她每星期的负担。
“对不起……”千雅面有赧色的道歉。
“因为积欠费用,接下来只能暂停提供伙食服务。”护士小姐公事公办的说。
她的音量不小,身旁的人都听见了,千雅垂著脸,显得难堪,恳求通融的话卡在喉咙,无法坦率说出口。
“下个月月初,要结清这个月的住院费,别忘啰!”护士小姐叮咛。“现在很多患者在等病房。”她补充。
千雅听懂了弦外之音。
也就是说,如果下个月初没把钱缴清,病房就要让出来了。
千雅点头允诺,其实没有任何把握。
护士小姐走开后,她怏怏不乐的心头益加沉重,巨大的压力压垮了最后一道防线,一桩桩的失意接踵而来,令她备感无力与彷徨。
从不轻易示人的泪水,猝不及防的占据整个眼眶,千雅抿著唇,疾步冲到转角的鲜少有人经过的楼梯间,坐在阶梯上,竟像个孩子似的掩面痛哭。
她哭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还汹涌,心酸、无奈、自卑、穷困、不如意……种种负面情绪全都混杂在一块,重击她的心。
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指缝渗出,千雅哭得几乎要窒息。
她耽溺在伤心痛苦的情境中,浑然不察有人正在靠近。
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杵在楼梯间的角落,以一种冷静的眸光,默默睇著痛哭流涕、泪流满面的女人。
好半晌后,千雅激动的情绪稍微缓和,脸自双膝中仰起,才赫然惊觉面前多出了一个人,狠狠地吓了一跳。
然后,她瞪大眼,想确定自己蒙眬的视线里的男人,究竟是谁──
发现她终于察觉他的存在,堂义勾起嘴角,露出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
花了一些时间看清对方的长相,千雅不由得吃了一惊,有一瞬间,以为出现了幻觉。
又是他──堂义!他真的长得很帅,笑起来有著难以捉模的不安定气质,但看在她眼里好碍眼!超级碍眼!她讨厌他、羡慕他、也嫉妒他!
为什么有人一生下来,就可以衣食无缺、享受荣华富贵、有求必应,不必为了钱而烦恼奔走?不必努力与付出就能享有一切?
包可恶的是,家境好、外表又比一般人出色,占尽了所有便宜!
她却是做了再多,也得不到同等回报,连母亲的伙食费、医药费都筹措不齐,甚至可能将连工作都不保……
“我还以为遇到灵异事件了。”堂义敛起笑,直视她泪流不停的脸。
他的爷爷上星期住进这家医院的VIP病房,探完病,他舍弃电梯,从十楼走了下来,这是他沉淀思绪的方式,用来平定紊乱的心情很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