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中年夫妇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赞叹的目光。
永群终于明白,芳心为何自认不是美女了。跟这样出色的父母比起来,她的媚艳确实是黯淡许多。
钟氏夫妇看到女儿身边的陌生人,脚步不约而同的一顿,眼中同样有着不赞同,但也同样不发一言的对女儿点点头。
这么有默契,还离什么婚?永群忍不住在心里讥讽。
芳心脸上挂着合宜谦和的微笑,“爸妈,好久不见。这是我朋友,章永群。”
“章先生。”敷衍的对他打过招呼,钟爸爸轻咳一声,“芳心,妳成年了,我和妳母亲之间再也没有什么羁绊,希望妳对我们的重新出发能够给予祝福。离婚,对妳妈和我都好,这不是结束,而是崭新的开始……”他将离婚协议书推过来,上面还细心的用铅笔圈出应该签名盖章的地方。
“我明白。”芳心微微一笑,接过律师递过来的笔,她签名盖章。“爸、妈,希望你们都会幸福。”
钟爸爸微笑着点点头,“还有些文件……希望妳能够签字。”
永群瞥了一眼,对这对夫妻突然厌恶到了极点。那是两份放弃所有继承权的文件。
一直没有开口的钟妈妈说话了,“你对自己的女儿未免也太过分。”语气非常的嫌恶。
钟爸爸的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妳怎么不问问妳自己?明明妳也另外有了男人,还有了小孩,却硬是从我手中拿走一大半的财产!要给芳心?可以啊。妳把妳那份拋弃继承权协议书抽走!我也就抽走我的,芳心将来可以公平分到我们两个的遗产,如何?”
“那是我爸爸的财产!”钟妈妈拍桌子,“是你侵夺了我爸爸的财产,我拿回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呢!我问你,芳心是不是跟你姓?钟家的女儿为什么没有权利继承你的遗产?做人不要太过分了!”
钟爸爸也跟着拍桌子,“就是因为她是女儿,又这么大了,所以才不能分家产!我没留嫁妆给她吗?她毕业的时候,我不是拿了五百万给她?嫁妆都给了,还分什么家产?妳那么有良心,为什么不从妳那儿分给她……”
俊男美女吵起架来一样狞恶,永群冷着脸,对这对该死的父母越来越反感。
“好了好了,”芳心举起手,满脸温柔的笑。
“爸、妈,你们都吵这么多年了,犯不着现在还吵吧?我听外婆说,你们从我出生就开始吵,我都二十八了,你们也吵了快三十年,够本了啦。我都签字,好吗?别生气、别生气,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们养育我多年,还为了我维持家庭的完整,真的,我真的很感激……爸,我名下的小套房要不要一起让渡?等我回台北就可以搬家了。”她飞快的在所有文件上签字。
钟爸爸的脸抽搐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咳了咳,“那是我给妳的嫁妆,怎么?妳不高兴拋弃继承权?存心拿那个小套房来气我?”
“女儿好心让你当驴肝肺啊!”钟妈妈怒目而视。
“妈妈,好了啦。”芳心赶紧安抚父母,“没的事,爸爸……”她低了低头,“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再吵架。既然不合,开开心心的说再见不好吗?以后说不定不会再见了……”
两个人都静了下来,尴尬的沉默充斥在众人之间。
永群清了清嗓子,“芳心,下午我们还约了人。”他迷人的笑笑,“钟爸爸、钟妈妈,我跟芳心要来不及了,不好意思。”
钟爸爸抹了抹脸,“没关系,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他拍了拍芳心的肩膀,“爸爸的家就是妳的家,随时欢迎妳回来。”
芳心温和的笑笑,点点头。
钟妈妈抱着她哭了起来,“妈妈的家也永远是妳的家。”
她安慰的拍拍母亲的背,也同样点点头。
永群牵起她的手,大步的疾走出饭店,像是后面有一群恶鬼在追赶似的。
芳心跟不上他的步伐,半走半跑的,“走这么快干嘛?永群?永群!”
等离饭店有一大段距离,永群才做了个深呼吸,“外面的空气真好。”
她想笑,却只是牵了牵嘴角,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没什么好悲哀的,不是吗?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吗?
“他们也曾经非常相爱过。”这次,她真的微笑了。“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吵归吵,却也非常相爱。只是……”她笑出声音,“或许是太多争吵磨损了爱情,也或许是……原本就没有永远的爱情。”
永群没有说话,只是揽住她的肩膀,并肩慢慢的走,默默的听她说。
“我十岁开始就在外婆家生活。”芳心摊了摊手,“那时他们就已经分开了。十八年……够他们各自组成家庭,只是为了财产分配不清,谁也不甘愿离婚。”
“妳想哭吗?”永群将她揽紧一些。“我不会笑妳的。”
“哭?为什么?”她反而笑了笑,“我又不伤心。”
“逞强。”他的心都疼了。
“不是逞强,而是不可以伤心。”她摇了摇手指,“伤心只会带来更深的伤心,所以不可以伤心……”
话还没说完,在大街之上,永群紧紧的、紧紧的拥抱住她。
她实在很想告诉永群,很久以前,她就决定不要伤心了。但是,被这样紧紧的拥抱……感觉多么好啊。
“我不伤心,一点也不。”她将自己缩进永群的怀里,“我只是觉得很无趣,非常无趣。那个名存实亡的家,早就不再是一个家了……”
回到别墅后,芳心一躺下就睡。
她说她不愿意伤心,不可以伤心……望着她逃避似的熟睡,永群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抚着她的长发。
“妳应该要伤心的,应该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他怜爱的吻吻她的发际,“这样伤口才能真正痊愈。”
之后,精力充沛的芳心像是电池耗尽了一样,突然变得渴睡,醒来就是在发呆。但是,她的确没有露出难过的神情,只是恍惚的微笑,话变得很少很少。
永群没有硬把她拖出自己的壳外,就只是陪伴在她身边。她也像只小动物一样,默默的蜷伏在他的怀里。
四天以后,她振作了些,说要回台北。
永群没多说什么,整理了行李,跟她一起搭飞机回去。
长假所剩无几,芳心接到几通电话,都是邀她去上班的,但她还没做出决定。或许回泛美,或许不,但长假总是会过去。
两人回到芳心的小套房,永群拎着自己的行李,默默的看着她,“妳会照顾自己吧?”
的确,没有理由腻在一起了,他们“回家”了。
望着一室的空洞,芳心突然觉得难以忍受,再也难以忍受没有永群的体温。
沉默许久,她没有说话。
永群有些失望,他以为这段旅行可以改变什么,但是还差一点点,或许差这一点点,他就要永远失去芳心了。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在摆荡,比朋友更亲密,却总是到不了恋人那个关卡。
这只小蜗牛……他轻怜的抚抚芳心的头。她是这么的胆小,胆小到连试试看都不肯……他叹口气,“照顾自己,有事打手机给我,嗯?”
他是该走了。
只是,芳心轻轻的声音留住了他的脚步,“我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小套房,我那五百万的嫁妆是信托基金,银行的存款有一点,够生活了,但并不富有。”
“嗯。”他转过身仔细听她说话。
但她却没有面对他,只是望着一室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