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兄,怎好动手呢?我们树荫下躲着就是了。”
“湘江,妳这样娇弱的身体,怎好淋雨?”不由分说的,他掀开船篷的帘子,“打扰啦,雨停我们就走。”
“师兄,大家都是一把年纪的人,哪有什么娇弱不娇弱!”湘江上人叹着气跟着这个幼时共同习武的大师兄,怕他闯祸,刚好也跟墨阳和丽萍照上面。
一道闪电,将船篷照得通亮,更惊醒了呆若木鸡的四个人。
“玄天冰月掌!”
“墨阳!”
湘江上人和少林钱长老一起抽出剑,齐齐向墨阳招呼过去。
墨阳迅捷的一闪一躲,手扼着丽萍的颈子,“你们要连累这无辜的一条命吗?”
湘江上人和钱长老看到他手上有人质,只能举剑戒备着。
为什么?让墨阳扼住不能说话的丽萍呆住了。
“别回头。千万别回头!”墨阳的细语充满了痛苦,“别让他们知道我们认识,妳不认识我,明白吗?妳不认识我……”
墨阳瞇细了眼睛,露出邪僻妖媚的笑容,“运气不好,让你们发现了。但是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手段。”他的手扼得紧一些,丽萍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痛苦的表情让两大高手垂下了剑。
“放开他!这位公子并非江湖人!”湘江上人厉声道。
“放开他我就少了个人肉盾牌了。”墨阳邪笑着,握着丽萍的脸摇了摇,“我可不在乎死多少人,只要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就行了。”
手扼着丽萍,墨阳缓缓的往船篷外走去,钱长老和湘江上人毫不松懈,两把锋利的剑闪着寒光对着墨阳。
雨很大,淋得人眼前一片蒙胧,丽萍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墨阳的低语在她耳边响着,他像是忍受着剧痛地低语:“等我走了……别叫我,不要叫我的名字!一定不要叫……”
渗入丽萍衣领的,不是冰冷的雨水,而是温热的泪。
丽萍猛然被推开,她大口大口的呼吸,两个闯进她静谧生活的高手,呼喝着挥着剑,追着墨阳远去的一抹银影。
攀住船舷,她张大眼睛,想要再看墨阳一眼,但是她什么也看不到,暴雨凶猛的遮蔽了一切。
连他的名字都不能叫。
“公子……”缩在船后的船家这才敢上前,“你没事吧?公子。”
“啊啊……啊啊啊……”她倚着船舷张望,现在才真正知觉发生了什么事情,“墨阳!墨阳……”
好大的雨。赵治淮皱着眉头,拎着纸伞走回书院,趁着难得的假期跟文友吟诗作对,哪知道天公不作美,让场大雨给赶了回来。
远远的,他看到一个穿著书生袍的人,淋得像是落汤鸡似的,缓缓的走过来。
是哪个冒失的学生?他嘀咕着,定睛一看,居然……是萍踪!
难得萍踪没拿着扇子。治淮的心一阵狂跳,这一次,他总算可以看到萍踪的真面目了。
“萍踪,你回来了。”他匆匆的迎上去,“怎么淋成这样?”
抬起脸,丽萍的发髻都散了,长发披散在脸上,透过湿透的发帘,只有一双眼睛,炯炯的燃烧着绝望。
治淮吓住了。那是怎样的眼神?怎如此火热却绝望?
“墨阳呢?你们不是去游江吗?”他伸手想扶摇摇欲坠的丽萍,却被她推得跌落泥地。
“他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丽萍低语着,隆隆的雨声几乎掩盖了她的声音。
治淮还是没看清楚丽萍的容貌。只有那双光亮燃烧的眼睛,让他永生难忘。
踉踉跄跄着,丽萍走过暴雨的院子,蹒跚的回到萍踪院。
伺候丽萍的大婶吓着了,迭声的叫人。她挥挥手,要所有人退下,别烦她。她浑身湿透的倒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紧紧的、紧紧的抓住被子。
哭不出来,她居然哭不出来。
这种巨大撕裂的痛楚,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咽喉,迫切的眼泪却这样积存着,怎样都掉不下来。
“墨阳……”她低低的喊着,心头涌起火焚般饥饿的绝望。见不到他了,再怎么呼唤也没有响应了……
“墨阳!”她痛苦的蜷缩成一团,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挨了凌迟,捣了个稀烂,痛到全身都颤抖,“啊啊啊……墨阳啊……”
她为什么不认真练武?为什么不能保护他?他还没完全痊愈,这样的暴雨他怎么承受的了?没了她的血做药引,好不容易有起色的身子怎么办?
“我不该带你出去的……我不该……”天啊!把她的墨阳还来……
她的……墨阳?像是一根脆弱的弦断裂了,她汹涌的情感突然决了堤,逼着她正视自己的感情。
不是墨阳需要她,而是她需要墨阳。她需要墨阳的一颦一笑,需要他在自己身边,驱散她疲惫的孤寂。
她需要那双纯真又炽热的眼睛。
“呜呜呜……”她身子筋挛的更蜷缩一些,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我不怕招祸,墨阳,你回来吧,求求你回来吧……”
绝望的恸哭了一夜,第二天丽萍就病到无法起身。她一直面墙躺着,任谁怎么呼唤都不回头。
这场风寒让她躺了四天,第五天,她终于下了床,却直奔学堂讲课。
萍踪先生……清瘦了好些。先生依旧用折扇遮面,坐到竹帘后面,但身形明显变瘦。学生望着声音沙哑的先生,每个人都感到不忍又满月复疑窦。
重九那天,萍踪先生和墨阳高高兴兴的去游江,为什么只有先生回来,墨阳却不见了?而且先生还大病了一场?
“先生。”终是有学生鼓起勇气问了,“墨阳呢?”
帘后的丽萍顿了顿,“他的家人寻来,将他接回去了。”语气这样的淡漠,“上课吧!”
丽萍语气淡漠,却掩不住深刻的伤痛。
墨阳走了。这一天,所有学生都无心读书,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震惊、悲伤与不敢置信。
那位宛如雪莲般美丽却冰冷的墨阳……走了?他们以为就算他们都毕业了,离开了书院,这孤傲的花朵依旧会在这个书院静静的绽放,伴着他们秀雅的萍踪先生。
下了几场雨,秋天,真的来了。草地上结满了霜花,渐渐的冷起来。
可是对丽萍来说,秋天早已过去,她生命的第一场隆冬已经来临。只是她不知道,墨阳被迫离去,只是暴风雪的序曲,真正的酷寒,才刚刚要降临而已……
墨阳离去将近月余,先生绝口不提,学生也不好问。
近来看萍踪先生的背影是萧索了,小夏和小秋听说是送家书,却送了个把月没有消息。学生自告奋勇要帮先生打理生活起居,却让先生训了一顿而作罢。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一片平静,每天的日子就在一片朗诵声里悄悄的过。
单纯的书院,却不知道遥远的朝廷新旧党争越演越烈,在朝的皇上原本圣明,党争尚且含蓄,等皇上重病的消息一传出,新、旧党便肆无忌惮的排挤压轧。
在朝当官的学生信一封封的寄过来询问如何处理,陷在深刻悲痛中的丽萍不得不打点起精神,一一回复。她总要找点事情做,不然……她没办法维持自己的完整。
墨阳的离去引发了无穷的相思和忧心,她才十八岁,秀发已经有了银丝了。
丽萍的学生多半是旧党,书信往来说不过瘾,干脆约齐了,一起来征询她的意见。一时间,书院冠盖云集,她听了各个学生的意见,也给了些建议。最后学生们共撰了万言书,联名上奏,她这个金陵名儒虽无官职,却也名列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