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掌相接,墨阳吃了一惊,只觉掌心像是接了炭火,倏地往后飘去。
无拘一动也不动,脸上刚毅的线条宛如石雕,像是静夜下的神祇。
墨阳的心里,突然涌现一种欣羡。欣羡什么呢?欣羡这个男子……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才有这样的表情。
欣羡很快变成了忌妒,他的瞳孔,明亮得让人害怕。
“我叫墨阳。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异常的和蔼,非常好听,但是这种好听却让人毛骨悚然。
“燕无拘。”他的声音坚定刚强,驱走了那种阴森森的气氛。
“我开始喜欢你了。”墨阳像是孩子般稚气的笑,“所以……要杀你。”他改指为爪,眼中的欢欣渴求着鲜血与死亡。
对了几招,无拘心里暗暗苦笑。原来……这才是墨阳真正的实力。之前他就像是猫玩弄老鼠一样,也玩弄着自己。
但是,他不肯放弃。自己当然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江湖行走,他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丈夫生于世,当尽忠职守,马革裹尸。他身为京畿总捕,对于自己的死亡早有心理准备。
但是丽刚呢?她才十六岁,吃尽了一切的苦头,好不容易有了痊愈的希望……怎可命丧狂徒手里?
就算不为自己,也该力保丽刚。就算自己真气耗尽,连站立都困难,也不能倒下……
终究他还是倒下了。
“丽刚,可摔痛妳?”他一时疏神,中了墨阳一掌,虽运气抵抗,仍然跌飞了出去。
就算这种时候……大哥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
眼见墨阳带着诡异的艳笑渐渐逼近,丽刚用力的拭拭泪,“大哥,丽刚先走一步!”
只要不让大哥分心,他说不定还能逃出生天。拔出无拘腰上的破棺真剑,就要往自己脖子刺下--
无拘大怒的夺下她的剑,想也没想,用破棺真剑朝着墨阳一挡--
墨阳哀叫一声,紧紧的摀住前胸,后退了两步。“可恶……可恶的剑。早就叫他毁去了,为什么不毁去?我知道了……他怕我!他怕我……留着这把破剑就是要杀我的!还没有完成,还没有……完成以后我要杀尽天下所有的人!”愤恨的尖叫划破天际,鬼魅般的身影横过圆月,消失了。
为什么……他们是为什么得救了?
“大哥!”丽刚抓住无拘,“你还好吗?刚刚那掌……是不是伤着你了?要不要紧……”
话还没说完,脸颊上火辣辣的挨了一掌。
她摀着脸,愣住了。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无拘怒火冲天的抓着她摇,“妳刚刚在做什么?自刎?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妳,妳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妳明明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的,怎么可以失约!”想想刚才那幕,比面对墨阳这个恐怖的敌人还让他胆战心惊,“妳怎么可以……”
丽刚脸颊上的火辣引起的愤怒,马上转成心酸和羞愧,这样凄苦中,还有一丝丝的蜜味。他……他心里,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嘴唇颤抖了一会儿,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无拘也自悔孟浪,怎么就打她了呢?实在太紧张,也太恐惧了。“……大哥不该打妳的。对不住……妹子。是我不好……再也不会这样了。很痛吗?我让妳打回来……”
“不是痛,人家不是痛……”丽刚哭着扑进他怀里,“大哥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会守信,我会守信的……”
酣战之后,他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不过……丽刚明白他,这比什么都好。
心疼的模模她红肿的脸颊,他懊恼的想卸下一条手臂。真是太过分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不愿意加一根手指头在她身上的。
抱着哭泣不已的丽刚,他心里越来越茫然。沉沦了。越来越深,越来越无可自拔。
她就是那个人。虽然丽刚只是把他当成大哥而已……他终身不再娶妻。
“乖,别哭了,妹子。哭泣会伤身的。”虽然举步维艰,他还是背起了丽刚,蹒跚的往河港走去。
不能再耽搁了……要快点让丽刚好起来。就算……再也见不到她。只要她好起来就好了。
他的寂寞,不重要。是的,一点都不重要。
第五章
“追丢了?”灵虚愠怒的问,“我派下伏兵在各地林家药店、医馆等候,又派人苦苦追踪,好不容易得到神隐的行踪,你居然跟我说追丢了?”
墨阳淡淡的回答,“燕无拘手上有破棺真剑。”
“燕无拘?”灵虚大吃一惊,“是他救走了神隐?”
灵虚神情阴晴不定,暗自思忖了起来。一个神隐就够棘手了,又加上一个鬼捕。
丽刚跳崖之后,他仍然不放心,下令寻找丽刚的尸首,只找到了顺流而下的黑衣,寻向源头,大肆搜山,找到暖泉附近山洞里的火堆,却已经熄灭很久了。
寻到山镇,医馆的大夫说了是一男一女来医治古怪寒伤,已经搭船离开,又领着人顺流找去。
他不知道丽刚寒伤沉重,走走停停,一路直追到济南,竟是错过了。待想起这层,要回头去寻,却见到那只该死未死的猎鹰居然飞抵林医府后山,他故意射伤猎鹰却不致命,就是想找到神隐。
哪知这只猎鹰居然飞进后山就不再出现,他捺不住领人要搜山,却被几个赫赫有名的黑帮阻止了--
“这是鬼医的地盘,任谁也不能踏人。”
若真打起来,他也未必会输。只是清理几个毛贼,却得与天下黑暗武林为敌,实在不划算。再说,他此行隐密,也不想露了踪迹,忍气吞声的退了出来,只是派人日夜守候。
等猎鹰再出现,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他令人盯牢猎鹰,又守住林家各个据点,好不容易神隐出现了……赫然发现救走神隐的竟然是鬼捕燕无拘!
“就算他有破棺真剑,你也不可能灭不了这两个人!”灵虚气得拍裂了桌子。
“……你为什么不把剑毁去?”墨阳美丽的眼睛娇媚得不像男人,“为什么呢?你明明知道那是我唯一的克星……”
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灵虚不大自然的别开头,“那是武当镇派之宝,怎可轻言毁去?我乃武当太掌门……”
“哦?你还是武当弟子吗?”墨阳嘲笑起来,“如果你是恪守清规的武当弟子,那么……怎么会有我?”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灵虚的肩上,只是这样就已经有侵骨寒意,“你为什么不练太阴经,而是生了这样的我来练呢?我姊姊……是死了吧?女子属阴,禁受不住太阴经的阴寒内功,已经早早的过世了吧?”
灵虚一把抓住墨阳的前襟,恶狠狠的将他摔在墙上,掐住他的脖子,“你的命是我给的,武功是我教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死!”他的掌心炽烫如熔炉,纯阳真气逼进墨阳体内。
墨阳全身宛如万蚁咬阳,痛苦不堪,却一声求饶也不见,眼神里尽是鄙夷。
这种眼神……真是令人不舒服!
灵虚恨恨的将墨阳摔到云娘的怀里,“看好他!听着,你若敢起贰心,你再也不用想吸到卯童血了!就让极阴内力啃噬你吧。”
墨阳没有回答,伏在云娘的怀里,他唇角噙着美丽的微笑,阴沉而凄艳。
静静坐在船舱内,眼见济南就要到了,丽刚担忧的望了望正在闭目打坐的无拘。
这一仗大动真气,大哥雇到船以后,就昏迷了一天。所幸临行前李伯伯硬塞了一些五花散给她,这珍贵的伤药让大哥保住了命,而墨阳那记寒掌也没真的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