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缕轻烟般悄悄离开。别人会醉,会睡,会骗自己,她学不会。
直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抓住了她。非常专注的。
棒着烟雾弥漫的PUB,她看不清那双眼睛的主人。几个星期的“巧遇”,她本能的感到危险。
匆匆穿上外套离开,相对于舞厅的喧闹,午夜的街道一片寂静。听着自己的高跟鞋敲打着街心,却在不远处看见那双清澈的眼睛。
跨坐在机车上,他很年轻,非常年轻。那种青少年才有的清新气息,有些刺眼的逼迫。
“嗨。”
或许他太好看了,所以染香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打定主意不回话,却反射性的说,“我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那少年笑了,“你是阿普沙拉斯,众神的蝴蝶。为了看仔细你的美,帝释天生出了千眼,西瓦神生出了四张脸。”
这孩子…居然知道印度神话。
少有的,染香露出了微笑,虽然有些无奈的。
“那就叫我阿普沙拉斯吧。”她笑笑,伸手想拦出租车,“名字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芳香的符号。”他走过来,清秀的身影有着青少年特有的清新气息,“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载阿普沙拉斯回家?”
本来想说不的,却发现他的座骑居然是部古老的豪爽150。擦得晶亮的车把和车身,把这部老车的气息焕发得非常的温暖。
初恋的时候,坐的,也是这款的车啊…时光倒退十多年,像是这些年的折磨全消失无影,只剩下清脆的笑声,和轻扶着初恋情人的微微颤抖的手。
一切都远去。光速也无法追溯。
“你是陌生人。”她点起烟,火光闪烁,他的脸在打火机闪烁的瞬间,突然闪亮又消失。像是面目已模糊的初恋情人。
“出租车也是陌生人。”他将安全帽递给染香,“而我,懂得爱惜阿普沙拉斯,天界的蝴蝶。”
突然失去了坚持的力气。又如何?最糟也不过是被强暴。
在他身后闭着眼睛,享受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这火躁的台北盆地,只有过了午夜才有如许的静谧宁定。她将脸贴在少年的背上,强健的肌肉和青春气息透过薄薄的T恤。
就像许多一夜的开始,其实只是寂寞和月圆的因子发作。弄不清谁先吻谁,说不定只是一个轻柔的晚安吻所致。他们不曾回到家。在某个红灯下拥吻,天蒙蒙亮的时候找到能休息的宾馆。
只是渴求体温,渴求温柔,希望紧拥的时候,能将寒冷的寂寞驱离得远些。不过是这样的渴求。
少年的眼睛蒙着,却分外清亮,这样美丽的眼睛啊…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吻,轻轻的在她颊上扇然。在没有窗户的宾馆,像是永远不会天明的长夜。这夜永远不会亮。
手指滑行过他结实的胸膛,这年轻的胴体…她不想知道有多年轻,就像不想知道自己已经渐渐衰老一般。
她闭上眼睛,让感官全部张开,感受他的急切和粗鲁,几乎要撕裂自己的快感中,她知道,即使如此,寂寞仍在墙角虎视眈眈。
落泪,却不是因为恐惧或害怕,那不过是高潮的余韵。
第二话遍染香群的阿普沙拉斯
之二
或许,这只是一夜的幻梦,必须趁着天明之际离去,之际离去,才能完美的定格。看着他柔软稚气的睡脸,噙着笑,翻了翻他的皮夹,看见他的身分证。
没想到我染香堕落到诱惑男童,居然十八岁未满。
她笑。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离开,苍白的街灯还没熄,而天已经蒙蒙亮了。
从此不再相见吧,我想。回家洗去的痕迹,哗啦啦,像是另一种重生和遗忘。什么都忘记好了,不复再见面。她减少了夜游,将满腔的精力转过头来在工作上。
偶尔,只是非常偶尔的时候,她会想起那个柔软的,不晓得名字的男孩子,那样温柔的狩猎她,温柔的赞美。
妳是天界的蝴蝶,阿普沙拉斯。
原来我还有美丽的时刻,在一个孩子的眼中。即使知道,这只是一种狩猎的香饵和手段,仍然觉得一点安慰。
即使是谎言,也是真诚的安慰。
只是命运之纺轮转动的时候,并不按照人类的自以为进行。命运女神随着高兴纺织着每个人的相遇,用利剪随意的断裂成别离。
他们在漆黑的夜里相拥,却在光辉灿烂的中午重逢。
在公司的周年宴会上,隔着人群,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在阳光下,这个孩子的肌肤晶莹的反光,充满了年轻的活力。他穿著轻松的T恤,笑出一脸稚气。若不是见到她时脸色暗了一暗,她不敢肯定。
不会拆穿你的,不要担心。
突然觉得这种应酬的开幕酒会非常无趣。
躲开人,用香烟的烟雾隔开所有,空荡荡的楼梯间,就像她空荡荡的心。拿出雪白的烟,火光一闪,那孩子在烟雾怜g离。
“为什么逃?”他质问,“我表现得很差吗?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你居然把房间的钱都付清了…你在侮辱我吗?”
不答腔,她吐出一口雪白的烟。
“抽太多了。”他的声音反过来柔软。
她微笑,将烟按熄,那孩子却将她压在墙上,凶猛的吻了失去香烟保护的嘴唇。纤长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迷醉之余,染香还是推开了他。
“不行。”她整理整理头发,“你今天扮演的角色,不正是帝释天吗?含着金汤匙的贵族?乖乖的,不要让你的父母亲尴尬,好吗?”轻轻擦去他唇上的胭脂。
他专注的凝视着,“我知道你是谁了…再也不让你逃月兑。”
“我是谁?我不就是阿普沙拉斯吗?”染香拍拍他的脸颊,“再见,年轻的帝释天。”走入热闹繁华的宴会,帝释天的叔父…不,那孩子的叔父眼光炯炯的看着她。“祥介喜欢开玩笑,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也只是个小孩。”
他看到了。而这位文质彬彬的叔父,看着自己的眼光却像是看个污秽的妓女。
怎么也没想到生活圈子这样的狭窄,来来去去都是这个公司的人。这下事情可大了,这位帝释天…大约是董事长的嫡孙吧。
“我了解,钟先生。只是一个激烈的玩笑而已。”她弯弯嘴角,却冷冽的没有笑意。她提早离开这个繁华的宴会,隔着很远,还能听到细细的喧哗。
蝉声细细,艳丽的夏日已西倾。四周的凤蝶贪恋着傍晚的爽快,翩翩在马樱丹上面,这甜甜的香气,让她想起罂粟的甜香。眷恋着这种类似罂粟的香气,凤蝶癫狂着,却也只能癫狂着。
就像是游女一般。天堂从来不为她们开启,她们只是贪慕天界容光的装饰品,那些阿普沙拉斯们。
注:根据印度神话,阿普沙拉斯属于低阶层的天女,地位和游女(妓女)相当。所以她们只能嫁给半人半兽的乐师,却无法成为诸神之妻。
第二话遍染香群的阿普沙拉斯
之三
三十岁生日来了。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站在窗前抽着烟。
向着街道,这个大楼的抽烟区,总是蒙着烟雾,就像是污秽的台北天空。她将烟按熄在雪白的细沙砾,生日快乐,她对着自己说。
回首前尘,宛如梦一场。她有些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说不定她翻个身发现年轻的自己还躺在干净的床铺上,母亲其实还在,一面开着窗,一面轻喊着,“小猪妹,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她会发出唔唔的赖床声,“妈妈妈妈,我做了个好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