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什么太好了!“喂!姓庄的!你有没有想清楚?”峻坚放开他的领子,反过来搭着殊为的肩膀,“你坐过她的车没有?”
“昨天坐过了。”他的脸孔苍白了一下,“以后……我不会自己去找这种机会。”
“那美兰怎么办?!”想到那个大美人的眼泪,他对这个陈世美就是没办法有好感。
“我跟她分手了。”殊为非常坚定,“脚踏两条船不是我的风格。不能相处就要好好的放手,不能将两个人都拖在泥淖里。”
峻坚狠狠地瞪着他,自己心里对这个泰然自若的书生,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和敌意。
“小樱,回家去。”峻坚头也不回。
“好。”她还没从“交往”这件事情清醒过来,傻愣愣的走了几步,“峻坚?”
“我跟教书先生还有几件事情要『沟通』。”他粗鲁的搭上殊为的肩膀,“等一下就回去吃饭。妳先回去吧。”
她有些警觉的停下脚步。在男人堆里混大,她实在不明白男人的『沟通』。
“小樱,等妳吃过饭我去找妳。”殊为给她一个安心的笑。“我还有话想跟妳说。”
脸孔飞红,她逃也似的跑下山坡。
看着若樱离开视线,峻坚折折骨节,发出咖啦咖啦的声音,“小樱跟我的姊妹没两样,你最好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交代』。”
殊为坦然的笑笑,暗暗也舒了口气,幸好,这个“哥哥”不是情敌,“当然。”
***
“沟通”得还真激烈啊。小樱一面吃早饭,一面偷偷瞄着满脸是伤,行若无事大口吃饭的峻坚。
“你那张鬼脸是怎么回事?”石爸爸皱眉,“一大早就跟人打架?”奇怪,这小子不是国中以后就不再带伤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没事。”他满不在乎的又添了一碗饭,“从山坡上跌下来,撞到石头。”
“那石头还真硬啊。”石爸爸没好气的。
“很有骨气的石头。”转眼又扒完一碗饭,“不过石头也不大好受就是了。”咕嘟嘟灌了一碗汤,“我吃饱了。”他对若樱眨眨眼,“那石头勉强合格。”
我的天啊……她在心里申吟一声,等看到殊为的时候,更大声的申吟一声。
“嗨。”他没戴金边眼镜,看起来更年轻些,但是脸上的伤和峻坚不相上下。
“这是哪门子的沟通嘛!”若樱觉得非常受不了。
“要得到妳『哥哥』的认可,这是必要的吧?”他牵着脚踏车,“我们去走走,好吗?”考虑了好一会儿,为了不想被若樱吓出心脏病,也不想让企盼的村民等着看他们的爱情剧,骑脚踏车大约是比较好的选择。
若樱看看自己的牛仔裤,“呃……我要换件衣服……”
“不用了。”他上了铁马,“这样我方便载妳。”
抱着他的腰,若樱粉红着脸庞,觉得微风轻轻的吹拂着脸孔,美丽的春天清晨,满眼女敕翠粉绿,他们沿着环山的小路,穿梭过田野,最后到了溪畔。
春天水仍寒,广大的溪畔没有人烟,落花生在沙滩透出翠苗摇曳着,他牵着若樱的手,缓缓的滑下溪边,水流宛如透明碧玉,欢欣鼓舞的朝东奔去。
“水晶石。”他捡起一块半透明的石头,“以前更多呢。台风以后,到处都是。”他拍拍若樱,“那边还有野生的芭乐丛,要不要看看?”
走了好一会儿,适合出游的春季,阳光和煦,舒缓的纤云飞过一净如洗的长空。她远望,觉得心思飞腾,好象也跟春光融在一起,那样自由,那样欢欣。
“真的是野生的吗?”若樱瞪着圆滚滚有拳头大的芭乐。
“当然是。”他摘了几个黄澄澄的芭乐,“偶尔有人吃了芭乐把籽丢着,它就在河滩自生自长了。”他的笑容带着感动的欢喜,“这东部,恐怕是台湾最后的净土了。所有的种子不用刻意,就能够长出自己的生命。来,我们去洗洗。”
若樱从小在台北长大,从来没有吃过当场从枝头采下来的芭乐。她试着啃了一口清甜无比,芳香更胜任何超市的水果,“好好吃!”
“很棒吧?”他打开带来的野餐,“来,吃午餐。这么远,妳一定饿了。”
看着一大团的白饭,她傻眼了。“……这是什么?”
“糯米饭。”他用湿巾帮她把小小的手擦干净,不禁发笑,这么小的手……到底是怎么抓住方向盘的?“像这样,抓一小团,握实,就可以吃了。”
白糯米饭好吃吗?原以为会淡然无味的饭,放到嘴里,却有甘香洋溢,“好吃!唔……好好吃!”
“这叫做『咪咪』。我跟阿美族学的。用木桶蒸糯米饭,当然也可以配菜……”他打开小鞭子,“这也是我自己做的,剥皮辣椒。试试,一起吃吃看。”
看她吃得连话都来不及回,殊为怜爱的帮她擦擦脸上的饭粒。昨晚想了一夜,他已然明白自己的心意。
不是同情,不是怜惜。而是深刻的……喜欢上她的“真”。没有虚伪,没有矫饰,只是坦坦荡荡的生活着,每天都像是初生的第一天,那样兴味盎然。
就算握上方向盘判若两人……虽然吓得要死,他连那个发狠的小樱都喜欢——只是不会再坐上她开的车。
“小樱,我喜欢这片干净的土地。”他深深吸了一口干净到肺都有点疼痛的空气,“当兵的时候来到东部,我就让花莲迷住了……回到台北以后,一直念念不忘。之后,东大成立,我比谁都高兴,毅然的从T大离开,来到这里。我喜欢这片乡土的真……所以,我不会回台北定居。”
经过了美兰,他更谨慎,“而且,我也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和可爱的学生与有趣的研究日夜相处,我很快乐。我没有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生活只算舒适而已,不能有什么享受。”
“这样很好啊。”若樱继续啃着糯米饭,真好吃。
“所以,”他严肃的望着若樱,“妳若跟我一起,我就是这个样子。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差点让糯米饭哽死,大咳了几声,说不出是窘是咳,她脸孔通红,“我……我……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呀……”
殊为的唇角拉起一个狡狯的微笑,借着拣小樱脸孔饭粒的机会,跟她离得很近,“知不知道,我喜欢妳哪点?”
“不……不知道……”想了一整个早上,想破头就是不知道他喜欢自己哪一点。明明他很想骂自己的……看他坐自己的车坐得魂飞魄散。到底为什么?
“妳像这个纯真的花莲。”他的脸越靠越近,连呼吸都感觉得到,“妳知道花莲的旧称是什么吗?”
“不知道。”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她有点发昏。
“花莲旧称洄澜。”殊为的声音宛如细语,“喝过洄澜的水,一定会再回来这里。谁也走不开。”
“是吗?”她娇脆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睛也闭了起来,睫毛有点悚栗的轻颤。
“所以……我要这样……”他将唇轻轻的贴在若樱的唇上,像是口渴的人汲取荒漠甘泉般。“因为我已经离不开啦。”
粼粼的溪水欢欣的从他们面前经过,亘古以来见证了无数的恋人。他们的身影和之前的人一样,倒映在溪水中,溪水与碧空为他们见证。
金光闪烁的溪水,和一对吻成“恋”的剪影。
虽然没有人看到,溪水会记得,碧空也会记得。
我也记得呀。芭乐丛哀怨的想。只是大家都嫌弃我破坏气氛……呜呜……大家都讨厌我……无风而芭乐丛自己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擤鼻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