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母亲娇小而白皙的脸庞,年华虽逝,母亲的清丽仍丝毫不减。他可以不卖天下任何人的帐,但是不能不跟母亲吐实,“母亲,请千万不要耽误了表妹的青春。我不是表妹的佳侣。”
??母亲瞅了他半天,轻轻叹了一声,“孩儿,齐大非偶。这几年你父暴跳如雷,多次要你辞官返家,你都不愿意,为母就已经猜到几分了。这叫你父亲怎么能够受得了?唐家不以外戚事君,开国以来声势不坠,端地是书香世家。当初圣德太子犹在,款款恳求你父,这才允了你去。哪知道祸入宫墙,想到那时…”母亲想到那些时候的心惊胆颤,不禁垂泪,“若不是全家遁入地窖,恐怕…”虽未死于兵祸,却几乎饿死地窖中。
??他握住母亲的手,心下黯然,“孩儿不孝。”
??“有什么不孝的呢?”母亲揩揩眼泪,“若不是你和监国领兵回战,唐家成亡国奴久矣!你不要以为父亲同样忘恩负义,对付着监国。只是,官场鳖谲,『最是无情帝王家』。若她成一代霸主,百官称臣,反而无祸了。现下监国以中土周公自比,皇帝羽翼一成,岂有不兔死狗烹的?你父日夜不安的,不就是你这死心眼的孩子?”
??这些道理他都懂,就是懂,才不敢离开木兰。“母亲,我明白。现下我已经不再是监国的侍读了。”
??母亲看着这个心思深沈的儿子,轻叹,“人不在了,心呢?我虽喜盼盼,却也不愿她未来寡欢。孩儿,这婚事暂不论了,但你可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前程。”
??离了木兰,我要前程干什么?他郁郁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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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关兀南行,玉颜系北之。霜冷墨不深,月泠卿竟远。…”
??展开边关紧急军情,居然看到这张诗笺,石中钰哗地脸涨得艳红,正在议事的诸大臣模不着头脑的抬起头看她,“宰相,可是边关有变?”不禁全紧张了起来。
??“没这回事,”她忙收敛心神,小心的把诗笺压到最底下,“只是奏折看多了,觉得有点累。”
??大臣也同情的看着她。虽说高高在上,这个女宰相却不似监国跋扈,事事小心,礼贤下士,久了,同僚反而怜她娇容玉姿,裹在一身官服里案牍劳形。就算几大外戚轮番政争,也因顾及“女子终归要嫁”,留着石中钰缓冲可各自壮大势力,兼之石宰相的确勤政,只要不过份涉及天下百姓,也能公平宽大的解决几大势力的纠纷。
??若说这个娴雅的石宰相会向监国扔瓷枕,就算杀了他们也没人信的。若是反过来还真些。
??“既然宰相累了,”同僚把奏折翻了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那我们也该告辞了。”
??拱了拱手,送到门外,正想呷口茶,镇压蹦蹦跳的心,没想到走进书房,剑麟不但没走,还翻到那张诗笺,津津有味的读,“月泠卿竟远…”
??她一把抢下那张诗笺,茶壶状的指着他鼻子骂,“你来干啥子?!不是请假回家读书去?干什么跑到我书房来?”她的脸涨红,“要求功名赶紧求去,别妨害我办公!吧嘛啊~谁不送拜帖才敢进来,为什么你们这票人~”
??“石宰相,妳每天都跟监军船的监国有书信加急吧?”不理她的暴跳,“我只是烦妳顺便帮我送信儿。”他从怀里拿出书信。
??“书信?”她狐疑的接过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哪里,怎么不差人送信就是了?”唐大人那么吝啬?连帮儿子寄封信都不肯?
??“军船打造的地方还是机密,”剑麟笑了笑,“再说,我差人不如烦宰相大人,节省人物力速度还快些。”
??“我干嘛帮你?”她很凶恶,在外人面前的娴雅从容根本两样,“呿~”一想到这家伙自从不再是侍读以后,连帮她提点意见都三缄其口,不禁恶从胆边生,“我偏不帮!这可是公器私用…”
??“嗯…果然是二榜进士,状元之才。军马困顿,段将军诗才仍不减…真该跟他谈谈刻印诗集的事情。此诗无论如何,都应该入选的。”剑麟顾左右而言其它,石中钰的脸都黑了。
??“你敢!这么烂的诗,平仄都不遵,”她一把抢过剑麟的书信,“少丢东霖的脸了!帮你寄就寄!不准你去跟他提这馊主意!”
??“平仄算什么?”剑麟的脸温柔起来,“情意重要些。”
??石中钰把脸一撇,俏脸阵阵的发烧。该死的段莫言~你到底还想让我失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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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侵袖寒久,新雨宫墙旧。羌笛怨杨柳,征人归不归?”
??展开石中钰的文书加急,愕愕的看着诗笺。没有署名,她却知道是谁写的。
??归不归?我怎么知道?她看着诗笺苦笑。其实,战船已然完成,训练已久的水师也可以上船了,但是她还滞留在这个地方,心里很是复杂。
??是太上教死灰复燃让她烦恼?西岛蠢蠢欲动?还是朝中内争越烈?
??都是,也都不是。
??“我不能归,归不得。”她喃喃着,“我总得替你避一避嫌。”
??她回信给石中钰,告诉她,将往边关探勘长城兴建的准备。
??这么多年…我仰仗着你。我能帮你做的…不过就是这么点小事情。
??替你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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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她往边关巡视的消息,剑麟只是淡淡的笑笑。
??妳不是要我拿文武状元么?有什么妳要的,我没给过妳?
??他入闱应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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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石宰相!”主考的姚大人乐得像是天上掉下一方金石,高兴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东霖出现大才子了!柄之栋梁啊~”捧着笺封着名字的试卷又跳又叫。
??听到“国之栋梁”她就头痛,“姚大人…姚大人!”她勉强让兴奋过度的姚大人听她说话,“怎么?出现良材?”她很克制自己想骂猪头的冲动。
??“看看这个!宰相,妳一定要看看这个!”他抖飕飕的递给她一篇卷子。
??“『去贼论』?很好的题目呀!”姚大人的廉洁已经接近不近人情了,这题目连她都不知道。
??“…夫贼也,国之民。奈何良民沦于窃盗枉法?饥也。涝旱不定,吏苛于虎…去贼当去国之贼。何谓国贼?涝旱国贼,酷吏国贼。…治水民安,库盈民乐,去酷吏则民宽,兼以律法,贼不去则自去…”底下是详述如何治水安邦,安边靖疆的方法。
??“若说好文采,这篇策论真的只能称朴实,”姚大人高兴得几乎发疯,“但是看了一大堆只会喊严刑峻法、治乱世用重典的时文,这篇切中时弊的策论多难能可贵!包难的是,居然对治水治世有诸多独到又精辟的见解!柄之良材~”他高兴的仰天大笑。
??石宰相干笑,“…的确写得不错…您…”她小心翼翼的问,“您打算取这位『栋梁』吗?”化成灰她也知道是谁写的!
??“那当然!”姚大人脸上放出光来,“为国取良材,乃是我等天职!”
??哈哈…石中钰缩了缩脖子,唐剑麟啊唐剑麟,有了这个书呆子老师,不知道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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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御笔圈点了那份卷子,一开弥封,众臣轻噫了一声惊恐,姚大人更是面白如纸。
??他原由御史出身,向来对乱臣贼子有说不出的厌恶,多次上表弹劾监国弄权,兼议侍读无职枉法。现在这个枉法的无职侍读倒成了他的学生,一下子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