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天。艳阳高照,几朵薄薄的云懒洋洋地停在浅蓝色的天空里,一丝微风不时轻轻掠过,卷着不知哪里飘遥的蒲公英慢慢飞着。凌云天正在收拾账簿,不知不觉被窗外的美景吸引,抬头看见倚在树上睡觉的荷红笺,墨筠还在上课,她一定是等得无聊睡着了。
凌云天微微一笑,继续埋头账本,过了一阵抬头,发现荷红笺仍睡得香甜,身边多了个人,捧着本书坐在树下看,是和她形影不离的爱子凌墨筠。他一定是下了学,来找荷红笺了。她是他的护卫,应该随时听从主人的召唤,可是这傻小子竟然舍不得唤醒她,而只是坐在一边看书,这么温柔体贴成什么?下属睡大觉,主子反而在一边等着,主不主,仆不仆,成什么体统,没规矩!凌云天忍不住想起身干涉。可是凌墨筠突然的举动让他停住了脚:凌墨筠放下书,轻轻把脸移近还在睡着的荷红笺,越来越近……他要做什么?凌云天探头张望,凌墨筠他小心地靠近荷红笺,轻轻在荷红笺脸上亲了一下,看看荷红笺还没有醒,又拿起书,将偷偷笑起来的表情藏在书后,但是那愉快的神情又怎逃得过凌云天的眼睛!
自己刚才看错了吧?凌云天难以置信地掐掐自己,哎哟,痛、痛、痛!原来不是做梦!自己刚才真的看到墨筠他……他才九岁,就懂得偷香窃玉了,真不愧是他的儿子!凌云天心里油然升起骄傲的感觉,看他熟练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了,也许该给他安排几个美貌的丫环……
凌云天从此留心起来,渐渐发现,墨筠偷香的对象,仅限于荷红笺,对老爹特地送来的美貌丫环视而不见。墨筠不仅会偷亲荷红笺,还熟练地为荷红笺梳理头发,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她是一个玻璃人儿,在系那条长长的紫色发带时,还会偷偷亲一下她的头发。看到他满足的样子,凌云天哑然,原来自己的儿子是个痴情种啊!那条发带还是他第一次带墨筠去凌家绣坊时,墨筠特意要的,那里最好的苏绣,原以为他是喜欢,拿来做腰带呢,没想到是给荷红笺做了发带了。
“……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你对红笺的感情不简单。”凌云天又重重叹了口气,“才九岁啊你。”
“是八岁。”凌墨筠有些尴尬,真没想到会给父亲撞个正着!
“是九岁那年没错,我可还没糊涂。”他凌云天可是号称“活算珠”的人。
“我的意思是第一次亲她的时候。”反正也被看到了,凌墨筠干脆就全说了,“我八岁生日那一天的‘礼物’。”虽然“送”礼物的人因为睡着一点也不知道就是了。
“什么?!”果然是自己的血脉啊,也像自己一样早早懂得男女之事,不过自己第一次好像是十二岁……
那时就认定她了吗?其实八岁的凌墨筠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想亲她,这样似乎笺姐姐就不会离开他了。十几年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正视自己的心呢?
“我一直希望你是因为还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渐渐长大,已经比荷红笺高出一头的儿子不再有那么幼稚的举动,凌云天一边暗自松一口气,一边又开始新的不安:墨筠对任何人,包括对他这个父亲都冷冰冰的,“只有红笺啊,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才会有感情。”温柔的、宠溺的目光,有时候还有笑意、烦恼……所有属于人的鲜活的情绪,都只对着荷红笺,才会出现,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些悲哀。
凌墨筠没有说话,只是轻抚开荷红笺一缕发丝。
就是这个温柔的眼神,凌云天现在还是会嫉妒,“我知道你习武是为了她。”荷红笺虽然玄术很厉害,但是其他的却一般,习武不成,体力很差。时常会见到墨筠找到在哪棵树上睡觉的荷红笺,然后把跳下来的荷红笺接在怀里。
“她都为我种了蛊。而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么一点,不让她多浪费精力。”说到这里,凌墨筠更是懊悔不已,要是自己能再强一些,也就不需要她这么辛苦了,现在她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你如果要娶荷红笺,我并不反对。虽然她没家世、没才没貌,你喜欢就好。反正男人可以娶很多个女人。”正因为这个原因,凌云天才对凌墨筠和荷红笺的亲密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干涉,“但是她只能作妾,你的正室必须是和凌家门户相当、能为凌家带来利益的。”
“我是不会这么委屈红笺的。”凌墨筠一口回绝。
“委屈不着她。安阳郡主娶进来以后,想宠谁是你的事,连安阳王也管不着。”这就是凌云天的打算,“到时候给安阳郡主一个孩子,你就完全不理她也可以。”
“哼!”凌墨筠冷笑一下,“这就是父亲的打算吗?这确实很像父亲会说的话。也难怪,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委屈’,不曾专情于一个女人的你,又怎会理解‘委屈’的意思!我是断不会让妾室的身份来侮辱红笺的!”她的身份只能是他唯一的妻!
“臭小子!怎么这样和父亲说话?”真是忤逆不孝啊!“别忘了这婚事是你自己答应,皇上赐婚的,事已至此,没有反悔的余地!”当然因为这婚事完全符合他心中的考量和要求,他才没有反对。
凌墨筠无语。他知道,即使自己没答应娶安阳郡主,父亲也一定会设法为他安排一次门当户对的利益联姻,但的确是自己赌气答应婚事在先,能怪谁呢?一瞬间懊悔再次盈满了胸膛。
“为了不让事态继续恶化,你必须到安阳王家请罪,如果王爷和郡主大量原谅你,你再重新把郡主娶回来!”
凌墨筠回过头来,“我是不会娶安阳郡主的。”
“现在已经由不得你!”凌云天厉声道,“作为凌家未来的家主,你的婚姻不属于你个人,不能只考虑你个人的感情、好恶,而是属于整个家族,要站在家族的立场上考虑。这是你的责任!”虽然人人都看出凌墨筠将来会执掌凌家,凌云天已逐步把权力下放给他,但明确说出他将成为未来的家主还是第一次,“你肩上担的,是整个凌家,庞大的家产、遍及全国的生意,还有数百口人的福祉甚至生命,你个人的小情小爱算得了什么?如今,凌家全族的命运都系在你身上,处理不好,生意受打击、势力减弱、财产损失还是轻的,连身死族灭都有可能!”
“我不信安阳王有这么大能力?咱们凌家经营数代的根基岂可小觑!”凌墨筠冷笑。
看着儿子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睥睨天下的凌厉眼神,那王者的气势,正是凌云天一直以来悉心培养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表现令自己骄傲,然而,也正是这桀骜不驯令他头痛不已,到底是年轻人啊,冲劲有余,稳重不足。凌云天语重心长:“筠儿,凌家数代积累的根基自然不可小瞧,但安阳王权倾朝野的势力又岂是好惹的?别忘了,凌家再富有,是民,而安阳王是官,代表了官府,代表了朝廷,代表了权力!自古有谁能和权力对抗?凌家纵有一拼之力,又岂能与安阳王抗衡?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况且,皇上下旨赐的婚,悔婚就是抗旨!你不会不知道抗旨的后果吧?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你难道忍心为一己私情,让整个凌家陪葬吗?”越说语气越严厉,最后几句已经是厉声怒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