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说女儿的婚事。”商夫人的口气带点嗔怪。
“女儿的婚事啊,不急,不急。”
“你总是这一句。难道真把女儿留成老姑娘?你这当爹的也不为女儿着想……”
“爹,喝茶。”商缺月向父亲奉上一杯茶。
“爹,我给您捶背。”商晴月拉父亲坐下,轻轻捶起背来。两姐妹默契十足,只想终止母亲的叨念。
商土轩高兴得呵呵直笑,“好女儿,一看到你们,爹什么疲累都忘了。”
商缺月看父亲隐约显出倦态,不由微微沉思:想必今天朝堂之上又有什么为难之事。
“女儿再好,总还是人家的。”对未生个儿子,商夫人始终心存遗憾。
“夫人啊,我可舍不得咱们的女儿嫁人。只可惜,再舍不得也要舍。今年之内,一定给晴月找个好夫婿。”
“爹,女儿不嫁,永远陪着爹娘。”商晴月羞红了脸。
商夫人眼睛一亮,“相公心里莫非已有人选?”
商士轩含笑道:“夫人莫急,这事我放在心上,总之今年之内办好便是。对了,缺月,我得了一本好书,放在书房,你可有兴趣?”
商缺月看父亲意味深长的目光,知道父亲一定有事和自己商谈,忙作出雀跃不已的样子,“好啊好啊,爹,咱们去书房拿吧。”
“相公,你别这么纵容缺月。叫她少读点书,学晴月做做女红不好么?”商夫人道。
商缺月实在不明白学女红做什么,无非是为嫁人多点资本罢了。那些以女红作为择妻标准之一的还真无聊,又不是真的需要。
“妹妹就是这么个书虫,见到书就忘了一切。”商晴月笑着打趣妹妹。
“爹,”商缺月故意娇嗔着,拉着父亲的手直摇,“快点嘛,人家等不及了。要是不先拿到书,女儿一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好吧,依你,这就去拿。”商士轩笑着摇头,女儿与自己的默契还真好。
商府藏书最丰的,不是商士轩的书房,而是商缺月的绣楼。书房是商士轩处理政事、批阅文件的地方。
坐在书案边,商缺月已不见一丝小女儿娇态,沉静温和,闪着聪慧光芒的双眸望着父亲来回踱步、几次欲言又止,忍不住先开口。
“爹,今日朝堂之上可有什么为难之事?”既然父亲开不了口,就由自己来问吧。
“说为难,是有那么一点。”商士轩在太师椅上坐下,“河南黄河泛滥,千倾良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河南是我的故乡,虽已无亲人,但想到父老乡亲……唉!”
“朝廷不会赈灾放粮么?”这件事还够不上为难的标准吧?
“河南知府本想隐瞒消息,幸亏我另有消息来源,才上奏皇上。今日皇上已下旨赈灾。但派什么人去,却起了争执。”
“庞太师举荐何人?”能与父亲在朝堂上争执的,除了那靠女儿美色发达的庞丰,还有谁?
“他举荐其子庞云贵,想是庞贵妃吹了枕头风,皇上答应了。”商士轩忧心地皱起眉头,“河南知府本就是庞氏一党的人,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我早有意办了他。只是一来有庞丰撑腰,二来证据不足,一时倒也动他不得。”
商缺月也皱眉,“只怕这次水灾,是一半天灾,一半人祸。”
“可不是嘛!年年花大把银子治理黄河,竟还闹这么大的水灾!我担心庞云贵一去,二人正好狼狈为奸,这赈灾的五十万两白银,真正落到灾民手中还有多少?”
“可以派一个副使牵制庞云贵呀!”
“这我何尝没有想到?”商士轩苦笑,“只是没有合适人选。庞党人不能用;中间派胆小怕事;与我交好的人,位高者岂可屈就一小小氨使,位低者又牵制不了庞云贵,也是徒然。唉,还真伤脑筋。”
商缺月沉思着,脑中飞快闪过一串串人名,庞党的、商党的、中间派的……这人官位不能高,但又要有势力不怕庞太师,还不能是商党人物,否则姓庞的一定会大力反对。“有了,有一个人一定合适,吏部员外郎王隶中。”
“妙!”商士轩一拍大腿,“妙极!此人虽无多大才干,为人倒还不错。既不拥庞,又不拥商,与大臣们关系尚可。最重要的是,他乃皇后亲弟,庞云贵对他必然忌惮几分。”
“尤其是皇后早有意提拔兄弟,只是碍于他于朝廷无功,怕落人口实,所以才任一小小员外郎。不过若这次赈灾有功,正可以名正言顺地升迁。”商缺月沉吟着分析,“所以,皇后、太子一定会派最精干的亲信随他前去,可以弥补他才干的不足。”
商士轩眉头舒展,“提这个人选,庞丰就算有心反对,也不敢开口。而且冲着庞贵妃,王隶中决不会放过任何抓庞云贵小辫子的机会。有他去监督,我也放心。明日早朝我就请奏皇上。”
“而且,父亲此举还可赢得皇后、太子感激呢。”
见父亲愁容顿消,商缺月不由盈盈浅笑。
“好女儿,又给爹解决了一个难题,不愧是我商某人的女儿,哈哈……”
商缺月从十二岁无意中跑到议事厅,躲在椅子下听父亲处理政事开始,她常常跑去偷听。当她大着胆子和父亲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时,商士轩只是哈哈一笑,模模她的头。一次又一次,商土轩由不以为意到惊奇、到重视。女儿头脑之缜密、心思之灵慧,见解之精屡屡使他惊叹。渐渐地,他开始就一些事征求女儿的意见,倾听她的分析。父女俩培养出极佳的默契,这成了他们二人的秘密,没有第三人知道。若商夫人知道,一定会怪他带坏女儿。
“缺月,我以你为傲。”商士轩语气充满了感慨,“你若生为男儿,必会有不凡的成就。可惜身为女儿身,只有埋没了。”
“爹,女儿干脆女扮男妆,参加科举,如何?”商缺月眨着眼睛,歪着头作沉思状。
“你不会真想……”商士轩紧张起来,这个女儿胆大,行事不顾什么礼教规矩。万一真去参加科考,那可是欺君之罪。
“卟哧”一笑,“逗您的啦,爹。”商缺月笑语嫣然,“我才不在乎什么功名富贵呢,只是也不甘心埋没在闺阁之中。不过能当爹的秘密幕僚,女儿就很高兴了。”
商缺月对父亲的感情是双重的。对她来说,父亲不仅是慈爱的长者,还是知己,是朋友。有时她会想:若没有豁达的父亲,也没有今天的商缺月。当一个小女孩开口议政时,作父亲的不但没有喝斥她、压制她,反而鼓励她、指导她,除了商土轩,商缺月的父亲,有谁能做到?
松了一口气,商士轩模模女儿的头,“你这丫头,也会和爹开玩笑。不过,你终归要嫁人,爹的幕僚你也当不了多久。”
“我才不嫁人,”商缺月咕哝,“我一辈子陪爹不好吗?”她可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的打算终身不嫁。她有很多想做的事,有她要实现的梦想,父亲思想开明,给了她较大的自由空间。要是嫁了人,一辈子待在深闺相夫教子,放弃梦想和自由,她宁可当尼姑!
“傻话。”商士轩的思想再开明,也想不到打女儿的主意,“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爹再舍不得你们,也要为你们的幸福着想。”
难道嫁人就会幸福吗?商缺月很想这么问,但没有说出口。她知道父亲自幼孤苦,在亲戚中受尽白眼,因此对家庭温暖十分看重。这些年来,他除忙于政事外,所有的精力、时间都用来关爱妻女。从不参加不必要的应酬,更不涉足风月场所。如果她与父亲争什么婚姻家庭的重要性,恐怕要展开一场大辩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