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无视直泄下来的阳光,以从容不迫的步伐轻巧的穿梭在车阵中,她一身浅米色的长裤和敞领衬衫配著同色的背包,看起来年轻且神采奕奕,长而直的马尾沐浴在阳光下,发出彩虹般的光轮,熠熠生辉。
而当她微仰起头迎向一阵凉风时,微微晒黑的脸庞所流露出的活力和嘴角的微笑,一时间迷惑了无数擦肩而过的路人的眼。
她走到人行道上,经过一栋古宅,视线瞄见一棵巨大的老榕树逾墙而出的枝干,垂下的榕胡随著清风徐徐摇曳,几株绽放正盛的木棉花好似豆蔻轻巧的少女般娇美,一团团的橘红,火辣辣得像怒泼的青春,在骄阳下恣意奔放的开著。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含笑欣赏这一场无声的初夏奏呜曲。
人生多么的美好啊。女孩在心中暗暗赞叹。生活周遭总有意想不到的风景出现,让人能稍稍喘口气,歇息一会儿补充能量,再上路。
她呆呆的矗立在原地,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从街头传来,惊醒了女孩,她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抽回悸动、迷路的心魂。
太可惜了。她目光穿过人行道至车潮汹涌的大马路上,看见车辆穿梭其中,匆忙疾驶,繁忙的来去由不得半点的分神,这群熙攘的生命自然也无暇注意街边开得正美的木棉花,更无从感觉一抬头便能拥有满天橘绿交杂的好风景。
她转身拾步──
“哎哟!”猝不及防的避面撞上一个庞然大物,脑中所有的风花雪月全都给撞得烟消云散,只剩下鼻尖一阵阵真实的疼痛。
“你还好吧?”一个男人的身影伏了下来,她第一个直觉是想倒退三步远离他的威胁。
“你瞎了眼啊,走路不看路!”她捂著鼻子企图揉散那团疼痛。
“恐怕这意外是你自己的心不在焉所造成,丫头。”
丫头?!一她气愤的喘息。这家伙仗著自己的高个头就想欺负别人。
她抬头,第一眼的印象是他很高,起码比自己高了二十公分。
那张脸予人充满智慧、力量,又带著无比温柔的感觉,嘴角小小的几道细微纹路,仿佛在暗示他有著不错的幽默感。唯一的缺点,她撇撇唇,这男人英俊得仿佛不是真的。
“这位大叔,马路这么宽,既然看见了我,你大可往别处走,干嘛笔直撞上我?!莫非你是故意撞上我,想占我便宜啊。”
英俊的男子回应以嘲讽的一笑。“你?我又不是有恋童癖,干嘛自讨苦吃看上你这种瘦不啦叽又还没断女乃的小丫头!”
“难说哩!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你就是那只披了羊皮的狼,最喜欢向纯真无邪的小红帽下手。”
“好一个伶牙俐齿、自大无理的丫头。”他抬起一道眉。
“过奖了!扮猪吃老虎的变态怪叔叔。”她不甘示弱,凉凉回一记。
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
要命,她脖子开始酸了。这人没事长那么高干嘛,这样子仰瞪著他根累人哩!
突然,男子蹙起眉头,眼神在她清秀的脸庞上细细梭巡。“你,很眼熟。”
她先是双眼茫然,接著瞠目结舌,而后很不给面子的在他跟前爆出一阵狂笑。“这位大叔是活在侏儸纪时代啊?亏你长得人模人样,又穿得这么体面,拜托你不看电视也要有点常识,用这招钓女人已经落伍了。”钝如恐龙。
“钓女人?笑话!”他打鼻孔嗤哼,睥睨著她。“从来只有女人主动黏上来的份,何须我主动?”
真倒楣,遇上一个自大狂。“是啦,是啦,你怎么说都可以。”她胡乱挥一挥手,摆明了不相信他的说法。
他睨著她,鼻息喷气,咬牙切齿。
这辈子掌权惯了,他的话一向是金科玉律,只有别人听命服从的份,哪容别人质疑的份,也就只有这厮丫头片子忒的大胆!
不过这丫头的勇气却令人印象深刻,而她清新的素颜……该死!究竟在哪儿见过?他直起身。“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前一刻他还气得半死样,下一刻却突然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吓了楚楚一跳。
“不必了,找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尽避是车水马龙的大白天里,可她还是不由得加紧脚步企图摆月兑他。
可是那个男人就跟在她后面,不近不远的距离一路跟著。
她转过身,手叉腰,一副泼妇模样。“你干嘛跟著我?”
男人从容不迫的说道:“不必自抬身价,我们不过是正好同路。”
她给他怀疑的一瞥,“哼。”又能怎样?路又不是她家开的,总不能拦著他吧。
就这样,她与他一前一后进入东方集团大楼。
一踏入凉爽的室内,不远处一群穿著蓝色制服的服务人员,原本围成一圈在聊天,才一见到楚楚,全都打直身体。
“午安!”他们不约而同地鞠躬,视她如权贵。
楚楚给这样的阵仗吓了一跳。
痹乖!看惯了漫不经心的服务人员,东方集团这群工作人员的台貌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
可后来沿路上遇见的工作人员,不论男女,个个表情都变得战战兢兢,谨慎有礼,过了老半天她才开了窍,原来这些人的有礼是对她身后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而非针对她。
“你干嘛没事一路跟著我?”头转个三十度,斜睨背后的影子。
“我说过我们正好同路。”他并没有再费心解释,一路跟在她身后,宛如一个忠心的裙下之臣。
裙下之臣?这突然迸出的名词令他自己都觉得失笑。这女孩太过年轻,也太过清新,不是他惯常交往的那些世故、美丽女人的类型。
而他一向认为自己比较喜爱同那些成熟、大方识时务的女人相处,可是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竟然让理智的他放下楼上一堆未批的公文和正事不干,傻傻的跟在这个年轻女孩身后,宛如童话中跟在吹笛手之后的盲目从众。
“你要去东方艺廊?”他同她下了地下室。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的瞧了他一眼,而他则是好玩的扯了扯唇。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东方集团大楼的任何一砖一瓦,他闭上眼都模得清。尤其东方艺廊更是他自己的心血,里头的陈设全出自于他的设计规画。
他飞快的搜寻记忆,记起廊里目前有全国青年艺术大赏的展览,试图臆测艺廊里可能吸引小女孩的东西……
她突然打住,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男人眼明手快赶紧打住,险险撞上了她。
“煞车前麻烦好心通知一下好吗?”
楚楚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她的视线愣愣的盯住正前方的一幅画。
“看到什么东西这么震撼?”他随著楚楚的目光转头,一直到双眼定焦在一幅画上,再也移不开视线。
“啊,难怪我一直觉得你根眼熟。”他的视线穿梭在她和画之间,颇满意于心中的谜题终于被解了开。
男人同楚楚一起站在画前:心中升起了当初第一眼看见这幅画时,那异样、无可辨识的情愫。
他当时第一个想法是作者创造了一个奇迹。仅仅用一枝简单的彩笔竟能抓住一抹流荡的、冷冷遥遥的灵魂。
那一瞬间,他只能定在当场,完全移不开自己的眼光,有一种奇妙而深邃的感觉缓缓攫住了他,令他想要……拘住那一束玉梨魂,永远不让她离开。
这真是怪事,他暗笑自己昏了头,几时对另一个人类产生这般复杂的情绪和占有欲。
楚楚的全副心神都放在画作上,没听见他喃喃自语和声调里所带的一抹无可辨识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