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她,污黄的眼珠几乎要从狭小的眼缝中迸出。“好!妳要上法院是吗?我们就上法院见!池金玥那个老女人,她别以为每件事都可以照她的意思摆布!想都不要想!至于妳,最好识相一点,反正这也不是妳的东西,收到法院通知以后,赶快声明拋弃继承权,否则……等着看吧!”
说完,男人便气势汹汹地转身,打算走出“晓梦轩”。
她叹气。“先生。”
他顿住脚步,回头,表情里尽是掩不住的得意……她想要抓起什么,砸烂他脸上那抹嗯心的笑容。“怎么?妳心虚了?放心,如果妳识相一点,我还会留一点东西给妳。毕竟,池金玥那老女人似乎还挺重视妳这个『亲戚』的。”
“不,你误会了,『池』先生。”她努力挤出一抹干涩的微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点法律常识,现在要办理拋弃继承,已经太晚了。这种事情,听说是有期限的。你应该更早一点来的。”
他的脸烧成火红。“妳--”
她冷冷地看着恼羞成怒的男人,继续说:“还有,下次如果没有律师在场,请你不要再踏进『晓梦轩』一步。否则,我会告你恐吓。”
气急败坏的男人脸色转黑,劈头对她冒出一连串难以入耳的脏话。
她不为所动。“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全来。”
似乎看出她眼中森冷的寒意,男人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然后,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怯懦,他更愤怒地诅咒:“贱人!妳跟池金玥都是一样,贱人!你们简家的,都是贱人!爱钱的贱女人!”
说完,他转身气冲冲地走出去,用力摔上门,离开了“晓梦轩”,只留下狂乱作响的风铃声音。
而店铺的主人笔直地站立在柜台后面,手心紧握住币在胸前的项链,不发一语,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
叮叮当当,慢慢地,晃动的风铃转为平静,最后,回复一室死寂。
屋外,雨势倏地转大。哗然的大雨伴随轰隆雷声,从黑暗的天空中落下,惊人的气势,像是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一般。
惊蛰。春天来了。
第五章
“池、池家的人?”邓文忠难得地抬高了声音,一脸不可置信。“池、池姐没、没有提过任何池、池家的亲戚啊!”
“没关系的,文忠哥。”她朝紧张的男店员安抚地笑了笑。“我去问过雪君姐了。姑姑虽然是池家的养女,不过很早以前就已经跟池家没有往来,也早就拋弃了池家的财产继承权。『晓梦轩』是姑姑自己的财产,跟池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养女?”胡孟杰沉思地提问:“所以,妳才会跟池姐不同姓吗?”
她随意地点头,继续说:“我的继承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雪君姐向我保证,姑姑做好了一切必要的手续安排。”
“那么,那个人是谁?”胡孟杰右手抚着下颏,深邃的眼望着她。“他是来做什么?纯粹来闹场的?”
她扮个鬼脸。“我怎么知道?雪君姐说,听我的描述,那个人应该是姑姑池家那边的侄子之类的,大概是这阵子才知道姑姑过世的消息,上个星期好象也到雪君姐的办公室去闹过。”
“池姐跟池家那边,确定没有金钱上的纠葛?”
“雪君姐是这样说的。”她将挑拣完剩下的芙蓉晶放回小箱子里。“姑姑和池家那边,早已经恩断义绝,至少有三、四十年没有往来了。”
“我还是觉得奇怪。”他忍不住皱眉。“他如果没有半点把握,为什么会这么鲁莽地直接找上『晓梦轩』?太愚蠢了。”
“一点也不奇怪。”她用力将箱子盖上,不带感情地反驳:“人为了钱,本来就会做出很多难以置信的蠢事。”
听到她的语气,站在旁边替新商品上卷标的邓文忠眨眨眼睛,慢慢顿下手边的动作,看向发言的年轻女孩,表情似乎有些不安。而原本就一直盯着她的胡孟杰更是瞇细了眼,若有所思。
没有留意另外两个人的反应,她拿起装满水晶的箱子,转身将东西搬回店铺后面的储藏室。
回到柜台,她听见胡孟杰开口,语调干涩:“新羽,妳刚刚那句话,真是充满人生哲理啊。”
她赏他白眼,很清楚他在挖苦自己。“本来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没听过吗?”
他看着她,没有答腔。
她朝他皱皱眉,低头拿起刚刚挑好的粉晶,开始编串水晶手炼。这是她最新的嗜好。没有办法分辨宝石的等级真假--到现在,替货品决定价钱上标的工作,都还是邓文忠的工作--至少她可以从其它方面着手,也算是帮店里贡献一点心力。
“邓哥。”胡孟杰转头,扬高了声音。
“啊、啊?”邓文忠吓一跳,抬头看向发话的男人。“有、有事吗,孟杰?”
“店里你一个人可以吗?”
邓文忠似乎还弄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用意,楞楞地点头。“没、没问题啊,孟杰,你要走了吗?”
他露出牙齿。“我跟新羽要出去散步。”
听到他的话,她猛抬头。“我为什么要跟你出去散步?”
他理所当然地微笑。“因为,新羽,妳要知道:散步是情侣最常一起做的事情之一。”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情侣了?”她顿下脚步,斜睨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笑,或是踹这个厚脸皮的男人一脚。
终于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出了“晓梦轩”,走在熟悉的僻静巷弄中。
星期天,住宅区里多了几分人的气息,可以听见屋里传来人语交谈,还有各种电视节目声响。
男主角跟着停下脚步,望她一眼,双手勾住牛仔裤的口袋,牙齿很白。“从妳没有出声向邓哥澄清的那一刻开始。”
她决定了,她要踹他一脚,并且马上付诸行动。
他退后一步,轻而易举地闪开。下一个瞬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男人圈进了怀里。
她想要挣扎,却找不到力气。
坚实的胳臂、宽广的肩膀,男人灼热的身体有一种清新的松柏气息,隐约透着温暖的麝香。魅惑而刺激的气味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掠夺呼吸,渗入她的意识。
激烈的晕眩感,像是服用了过量的药物:心在颤动,宛如太急着冒出头的新芽。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如此地吸引。
这个男人,实在太不道德了。
“嘘,别动、别发抖。”浑厚的声音轻柔地在她的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擦过肌肤,结实的手臂收得更紧。“我在这里。我不会走开。”
然后,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发抖,整个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不明所以。
安静的巷弄里,早春的阳光怯生生地露出笑容,早上下过的那场雨在阳台的绿叶上留下水光。男人拥抱着她,背靠着住家的围墙,头往后仰,偶尔向好奇的行人报以招呼的微笑,耐心等待她恢复平静。
似乎过了很久的时间,身体的痉挛才逐渐消失;她听见远处传来鸟儿的叫声、车声,还有路过的孩童大惊小敝的笑闹声。稳定的心跳,在她的耳边打着节奏。
他的身体,好热!陌生的高温,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融化残余的寒意。
“我以为春天来了,”她低声抱怨:“所以出门的时候没穿太多衣服。气象局真是没用,老是报错天气。”
他笑,宽厚的胸膛震动。“春天是来了,天气也很暖和。新羽,妳不是因为太冷的关系才发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