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睬她的问题,只是策马前行,直到铁门之前才停下来。他敏捷地下了马。"你在这里等着,"他命令着,同时将手放在她的腿上。"你明白吗?"
他的手压得她的腿刺痛,她把他的手推开。她才不要听从他的任何命令,但他抓住她的手指开始捏挤。"我明白,我会待在这里。"她扯着谎,心里暗祷这样说谎并不算罪恶,因
为这诺曼蛮子是她的敌人,而上帝仍然站在她这一边。上帝会帮助她逃走的,她心里如此断定。等这个诺曼人一走进修道院,她就要带着尤里往北走。
但然后呢?男爵的手下一定会注意到她的离去。
当罗伊又把尤里自她手中抱走时,她完全放弃了这个逃跑的念头。
"把他还给我。"她命令道。
他摇摇头。
"你要怎么样?"她问道。
"我要你留在那里。"见到她要下马,他命令着。
他的声音只不过比耳语大一点,却含有一股她不得不注意的威严。"把儿子还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妮可等着,他却径自走入修道院去了。她在外面足足担忧了十分钟以后他才出来。
孩子已经不在他手上了,反而拿着她的行李。他把行李放在鞍后,然后自己上了马,坐在她身后。
"院长会命人把尤里送回家吧?"
"不会。"
她等着他作进一步说明,可是一直到他再度把她安放在他腿上又里好斗篷,这个无礼的男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谁会照顾尤里?"
她那焦虑的口气终于使他的态度软化了。"在你未来的命运决定之前,尤里会一直待在修道院里。"
"你是怎么让院长同意照顾尤里的?"
"我提出一项她无法抗拒的条件。"罗伊答道。
她听出他的玩笑之意。她想转头看他的表情,但他按住她不让她动弹。"什么条件?"
他带着她开始朝山下骑去,迟迟才回答她的话。"为了回报她肯照顾尤里,我答应照顾杰堤。"
她大惊。"你怎么可以提这种条件?杰堤快死了,或者是你已经忘记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快死了,"他说道。"在你的脑子里某处一定知道我说的是真话。杰堤也许不想活,可是他会活下去的,妮可。"
她正要回答,他却用手捂住她的嘴。"这两个月来你们的国家经历了很多变化。英格兰现在是我们的,威廉现在是我的国王,也是你的国王。"
妮可的心整个破碎了。他说的是事实,她也无法假装不懂。她自己也听说过这些变化。这修道院虽然僻处一隅,但那些修女总是能够随时得知外界最新动态。妮可非常清楚撒克逊人在哈斯汀之役的惨败情形。
"你还是没有权利对院长作这种承诺。杰堤是我的弟弟,我会照顾他。"她说道。
他摇摇头。
她真想打他。"要是你有一丝丝同情心,就该让我在这段时间陪在弟弟身边安慰他。"
"你弟弟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他听起来是那么肯定。但奇怪的是他的态度竟然使她产生一线希望,似乎他对杰堤的命运能够提供答案。她实在为弟弟担心死了。他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呢?他要怎样才能学会在这无情的世界自立呢?
"那么你认为他需要什么?"她问道。
"他需要有人教他怎样求生存。同情心不能让他活下去,适当的训练却可以。"
"你该不会忘记杰堤只有一只手吧?"
他回答她的时候,口气里含着笑意。"我没有忘记。"
"可是你还是相信你能够训练他?"
"不错。"
"为什么?"
"那是我一直在做的,妮可,"他耐心地解释着。"我专门训练人。"
他好象已把杰堤的事结结实实地换到了他身上,这令妮可又惊讶又担心。她真的能信任这个人吗?"等你回到诺曼底以后,你所承诺的事又怎么办呢?"
"如果我回诺曼底,杰堤会跟我一起走。"
"不行,"她喊道。"我不能让你把我弟弟带走。"
他听出她口气中的恐慌,捏捏她的手臂以示安抚。他当然明白她的苦楚。如果他的消息没错,她的哥哥已经战死,她当然认为她对杰堤有绝对责任。她肩头的负担太沉重了,他想着,以她这么小的年纪来说实在太沉重了。
"训练结束之后杰堤就会回英格兰。而且我也有可能留下来,妮可。"
老天,她希望他会留在英格兰。这只是为了杰堤的缘故,她想。妮可松了一口气。男爵会言而有信的,她对这一点如今是毫不怀疑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把一个撒克逊士兵的事搅到肩上,因为你……"
他再度捂住她的嘴。"这个话题结束了,"他宣布道。"我已经对你很有耐性了,妮可。我让你说出你所关切的事,也解释了我的立场。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她不同意他这无礼的说法,然而他有权如此。他策马快跑使他们之间无法再进行对话。
他很有威严地走着,然而当他在山脚下要取回盾牌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帮他拿盾牌的那个士兵显然想表功,就把盾牌拋给他。但是那风筝形状的盾牌太重了,结果就掉落在两匹马之间的地上。
妮可差一点要笑出来,但是她见到那个士兵脸上现出恐惧之色。她若再嘲笑他,会使他更觉羞辱。她咬住下嘴唇,垂下目光,等着看罗伊如何处置。
但罗伊一言不发。不过她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害她差一点忍不住又笑出来。他一定也料到她觉得很好笑了,因为他捏捏她的腰示意她保持安静。
那可怜的士兵好不容易恢复了镇定,下马去取盾牌。当他把盾牌捡起来的时候,脸色是赤红的。
不过罗伊仍然没有责骂他。罗伊只是接过盾牌,然后骑到前头带队去。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妮可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以为他也会笑,因为那确实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然而他没有,只是把斗篷的帽子拉下来罩住她的头。
接下来那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天色黑得无法继续赶路的时候,他们搭起了营帐。妮可开始发觉罗伊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随时都使她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还把她的帐篷设在离火较近之处。
但随后他又破坏了她逐渐建立起来的好印象,提醒她他为什么要带她去伦敦。他提起即将到来的婚礼,也不断称她为国王的奖赏。
那时她开始构思自己的逃亡计划。她故意装出很乖又很累的样子,一方面却在耐心地伺机而动。
罗伊又把他的斗篷给她加在毯子上,让她更暖和一点。她对他的体贴表示感谢。
他笑了。
妮可正要走进帐篷去,突然又停下步子,转边身来。"罗伊?"
他很讶异她竟然称呼他的名字。"什么事?"
"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违背你对院长的承诺。你必须照顾杰堤,对不对?"
"对,"他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满意了。几分钟以后,她假装睡着了。她脑子里的逃亡计划早已成形。她打算等他所有
的士兵都睡着以后,她就要偷偷溜出帐篷。她对这一带非常熟悉。这里是亚烈男爵的领地,就在她自己领地的南边。不过要走回修道院倒有颇长的一段路,大概得走一整天才走得到。她必须在林子里走,并且尽量避免北边那条难走的路。她一面打呵欠一面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