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站在窗前俯视码头。“你终于回来了。”
“别担心,我不会待很久的。”
“只不过是来让我们知道你是一手搞垮寇氏船运的人。”
“也不能说是我一手搞垮的。你父亲早已有欲振乏力的迹象,我只不过是给他一条绳子上吊罢了。”
“好聪明。”安娜想眨去夺眶欲出的两滴清泪,但泪水却早一步潸然滑落。“十五年前他不肯让我跟你在一起,你就非得把他毁了不可。”
“安娜,我可没心情跟你演戏。老实说,我们都很清楚阻挠我们婚事的不是你父亲,是你。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你却拒绝了。”
“乔尔,那时我才十九岁,我很害怕。”
“你当然害怕啦,怕跟我私奔而触怒了你父亲,怕失去寇家财产,怕失去寇氏船运所象征的权势地位。我很明白你内心的冲突。”
“噢,乔尔,我好抱歉。”她转过来,此刻已泪流满面。“昨夜我见到你,还以为你是见了鬼。仿佛这些年来你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如今你真的回来了。”
“当然不是从坟墓回来。”
“乔尔,求求你不要这样折磨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回来的,你想回来报复。但你必须明白十五年前我没跟你一起走的原因,那时我太年轻了,无法做重大的决定,也无法处理我们之间的情况,我很害怕。你总该能谅解这一点吧?”
“当然。”乔尔一坐在一张椅子上,双腿岔开,背脊靠着椅背。“那时你还小,我也只不过二十一岁,口袋里只有五十块钱,供你住一夜大饭店都不够,不是吗?”
她眼中泪水盈盈。“你的口气好尖酸,这也不能怪你。”她走了过去。
等乔尔会意她的意图时已来不及了。他尚未起身,安娜已跪到他面前,就在他的大腿中间,抓住他的腿,抬起央求的脸庞。
“乔尔,求求你听我说。如果我能重来一遍,十五年前我一定会跟你走。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做了错误的决定。”
这时两个房间相接的门突地打开了。兰蒂站在那儿,瞠视眼前的景象。
乔尔抬眼看到她震惊的表情,立刻明白她心里头在想什么。她正在回想走进前任未婚夫办公室时的那一幕。
“天哪!”乔尔像被火灼到似的弹跳起来,结果把安娜撞到一边。
“乔尔,你一定要听我说。”安娜伸手恳求。“我在跪着求你,希望你能了解。”
乔尔老实不客气把她拉起来。“该死,安娜,不要以为你在演舞台剧!”
“对不起。”兰蒂的口气冷冰冰的。“我不是有意打断,我只是来通知乔尔今天下午去参观寇氏船运。”
安娜瞥她一眼,又立刻回头望着乔尔,双手握拳,泪水悄然滑落。
“你应该回来的。”安娜捶着他的胸口。“该死,你该回来解救我的,我一直在等你。”
她冲到门口,开门奔了出去。
她的脚步声回响在静谧的旅店中。
兰蒂看表。“我跟维多说我们一点半会到,希望能跟你忙碌的时间配合。”她走进自己房间,转身想掩上门。
乔尔冲上前推开门。“该死,兰蒂,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的私生活与我无关。”
“鬼才相信,昨晚之后我们对彼此的私生活都太有兴趣了。”
“我不想谈昨夜的事。”
“是啊,我也知道。”乔尔逼她往后退到床边。
“喂,乔尔……”
“你不愿承认那感觉有多发好,是不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明白让你那么舒服的是我吗?你以为只有博士才能让你达到高潮吗?”
“住口,你干么对我大吼大叫的?刚才我又不是故意撞见她像个小沙弥似的跪在你面前。”
“小沙弥?”
“是的,虔诚的小沙弥,而且我也知道她崇拜你的什么。”
“如果你给我一个机会月兑掉裤子,你也会崇拜我的。”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申吟一声,合上双眼让自己平静下来。“该死,我居然说出这种话。”
“我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请你让开好吗?”兰蒂动手推他。
乔尔倒退一步,她离开床边,站在那儿瞪着他。他只好深深吸口气。“好吧,我们来个协定,我先解释刚才的事。”
“没什么好解释的。”
“安娜是在演戏。”
“是啊!”
“她一向喜欢成为人家注目的焦点,她让自己以为我是因为十五年前的旧情才回来的。”
兰蒂揉揉前臂。“维多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乔尔冷峻地注视她。“一切?”
她微微点头,脸胀得通红。“是的,一切,他逮着你跟他女儿在一起,就不准你再跟她见面。他坦承是他逼你离乡的。”
“他只告诉你这些?”
“也不全是。他说以前他可能是铸下大错,你或许能做个比艾凯斯还好的女婿,你听了应该很满意才对。”
“谁在乎跟姓艾的比较。”
“乔尔,我看这件事多谈无益,你我都很清楚你是利用我的公司为报复寇家。”
“‘你’的公司?”乔尔闻言一阵火起。
“是的,不管你喜不喜欢,桑氏公司都属于我,你早晚得接受这个事实。”
“你说得对,跟你多说无益,寇维多还说了什么?”
“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乔尔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是指十年前的事。他说什么话来说服你不要关闭寇氏船运,我想听赚人热泪的故事。”
兰蒂斜眼瞪他。“这是真正赚人热泪的故事。如果我们关闭寇氏公司,就是斩断了整个小镇的经济命脉。”
“生意就是生意。今天下午干吗去参观船场?”
“他主动邀请我们去。”
“你要去?”
“当然。你不一起去吗?”
“哼,我最好一起去,免得姓寇的花言巧语。”
“我就洗耳恭听。”兰蒂抬起下巴。
“你爱听就听吧,反正你也阻止不了,来不及了。你不能因为想帮寇氏船运而拖垮桑氏。一旦桑氏垮了,失业人数会比寇氏多两倍。这已经是底线了,老板。”
“不准你叫我老板!”她大吼道。
他见她突然暴怒,不由得一愣,方才她还挺冷静的。“好吧,好吧,兰蒂,别发火。”
“在参观船场前我想沿着码头散步一下,我需要透透气。”她走到衣柜那边取了条长裤,然后转身瞪着他。“对不起,我想换衣服。”
乔尔不太信任她此时的情绪。“我陪你走走,我可以带路。”
“不,谢了,我自会找到路,不会迷路的。”
他一脸怅然。“好吧。”他转身想走。
“乔尔?”
他立刻停下来,回首应道:“什么事?”
“安娜说你该在十五年前来救她,她是指从谁的手中救出来?”
“她不需要人解救。她是镇上的公主,要什么有什么。”
“但她不能拥有你。”
“是啊。”乔尔走进自己房间,正想掩上门。
“乔尔?”
“又怎么了?”
“显然你是为了十五年前你们之间的事才回来的,你现在还想救她吗?”
乔尔不耐烦地摇摇头。“得了,我可不是什么大英雄。”
半小时后兰蒂伫立在镇上滨海的小鲍园,眺望海面。
离开印第安那州后,这是她头一次感到心绪不宁,当初她决意辞职搬到西雅图时,一切是多么明确。桑氏及新的生活在等候着她,她连忙用双手紧抓住这个机会。
她忆起叔公查理一度以罕有语重心长的口气告诉她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开始意会到乔尔是新生活中的一大窒碍,有他在旁一切就不对劲。
只有昨夜例外,她有些向往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