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屎!”他低咒道。
她缓缓绕过桌缘,视线始终不曾离开他,握枪的手稳稳地对着他。“看来你也很会骂脏话。”
他朝她逼近一步──但立刻后悔了。子弹自他额边呼啸而过。
凯琳从不曾在屋子里开过枪,枪声的回音震耳欲聋。她明白到自己的膝盖在颤抖,拚命握紧手枪。“不要轻举妄动,北佬,”她强迫自己勇敢。“下一次我会瞄准你的耳朵。”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开导我一下吧!”
她痛恨他微带嘲弄的语气。“为了‘日升之光’。它是属于我的,你这个黑心婊子养的没有权利得到它!”
“法律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不在乎法律。我不在乎遗嘱或法庭的那一套,对的就是对的。‘日升之光’是我的,我不会让北佬自我手上夺走它。”
“如果你父亲想要让你拥有它,他应该会在遗嘱里将它留给你,而不是萝丝。”
“那个女人让他变得像傻子般又聋又瞎。”
“是吗?”
她痛恨他冷静的眼神,并想要像他伤害自己一样地伤害他。“或许我还应该感激她,”她冷笑。“如果不是萝丝对男人来者不拒,北佬会在烧了棉花田后,一并烧掉屋子。众所皆知,你的母亲一向芳泽广布。”
肯恩漠无表情。“她是个婊子。”
“的确,北佬,而我绝不会让她赢过我──即使在她死后!”
“因此你打算杀死我?”
他一副很无聊的样子,她的手心直冒汗。“只要没有你碍着,‘日升之光’就会属于我──正如它原本应该是的。”
“我明白了,”他缓缓地点头。“好吧,我准备好了。你打算怎样进行?”
“进行什么?”
“杀死我的事。你打算怎么做?要我背转过身,好让你不必在扣下扳机时,看着我的眼睛?”
愤怒压过了沮丧。“这是什么天杀的蠢话?你认为我能够在由背后射杀一个人后,依旧尊敬自己?”
“抱歉,那只是个建议。”
“该死愚蠢的建议。”冷汗滑下她的颈项。
“我只是想方便你动手。”
“你毋须担心我,北佬。担心你自己的灵魂就好。”
“好吧,动手吧!”
她用力吞咽。“我会的。”
她举起枪瞄准,但它感觉有若千斤重一般。
“你曾经杀过人吗,凯琳?”
“安静!”她的膝盖颤抖得更厉害了,手臂也是。肯恩则是一派轻松,彷佛刚刚小睡醒来。
“瞄准双眼之间。”他柔声道。
“闭嘴!”
“那可以确保一枪致命。我的后脑勺会整个轰掉,但你应该可以应付得来,凯琳。”
她的胃在翻搅。“闭嘴!闭嘴!”
“快呀,凯琳!动手呀!”
“闭嘴!”
枪声大作。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弹膛里的子弹全都射光了。
肯恩在第一记枪声时就伏低在地上。厨房终于安静下来后,他抬起头。先前他站立的地方,墙壁上整齐排列着五个弹孔──全都集中在他头部的位置。
凯琳的肩膀垮下来,握枪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肯恩站起来,走到弹痕累累的墙上,审视过那些弹孔后,缓缓地摇头。“我必须承认,你是个该死的好枪手,韦凯琳。”
对凯琳来说,世界已经结束了。她失去了“日升之光”,而且她只能怪自己。
“懦夫,”她低语。“我是个该死、孬种的懦弱女孩!”
肯恩要凯琳睡在二楼的小卧室,而不是她早已熟悉的马厩房间。他的命令非常精确。在他决定怎样处置她之前,她不能再去马厩工作。如果她试图逃走,他会让她再也永远无法见到“日升之光”。
次日清晨,她溜回马厩,窝在角落里,看着几天前她由图书馆偷渡出来的“路易十五宫廷情史”。一会儿后她睡着了,梦到了暴风雨、蕾丝帽、路易十五和他的情妇庞毕度夫人在“日升之光”的棉花田里销魂缠绵。
醒来后,她觉得昏昏沉沉,四肢沉重无力。她沮丧地走到“阿波罗”的厩房外。在她最初的计划里,绝没有料到直视着一名没有武装的男子,扣下扳机有多么困难。
马厩门打开来,射进午后的阳光。“梅林”朝她直冲过来,兴奋得几乎将她撞倒在地。曼克缓步地跟进来。
她拒绝抬起头看他。“我现在没有谈话的心情,曼克。”
“我并不惊讶。中校告诉我昨晚的事,你真是耍弄了我们全部人,凯琳小姐。”
家乡的人都是这样叫她的,但出自曼克的口中却像是侮辱。“昨晚纯粹是我和中校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我不喜欢看错人。对我来说,你的事再也和我无关了。”他拎起空水桶,离开了马厩。
她扔下“路易十五宫廷情史”,抓起刷子,开始为“阿波罗”刷身体。她才不在乎肯恩的命令。如果她再不找事做,她就要疯掉了。
她刚刚刷完了“阿波罗”的后腿,马厩门再次打开。她转过头,瞧见肯恩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她。
“我的命令很精确,凯琳。不准在马厩里工作。”
“上帝给了我一双强壮的手臂,”她反驳。“我不习惯无所事事。”
“刷马不是适合年轻淑女做的事。”
她瞪视着他,想知道他是否在调侃她,但她读不出他的表情。“我情愿靠劳力做事,无所事事的生活并不吸引我。”
“远离马厩。”他紧绷地道。
她开口要抗议,但他迅速截断她的话。“不准争辩。我要你整理仪容,晚餐后到图书室见我。我有话和你说。”话毕,他转身大步离开。
晚餐后,凯琳来到图书室。她胡乱用水抹了脸,表示服从了肯恩的命令,但拒绝更进一步。她必须要坚强,不能表现得像个女孩。
图书室的门打开,肯恩大步走进来。冷淡的灰眸扫过她全身上下。“我告诉过你整理仪容的。”
“我洗过了脸,不是吗?”
“你必须做的远不止于此。你怎么能够忍受得了自己的骯脏?”
“我无法忍受洗澡。”
“似乎有许多事是你‘无法忍受’的,但如果你要在这里过夜,你就得乖乖洗澡。辛太太已威胁要离职,而我不想为了你失去一个好厨子。此外,你的臭味已传遍整间屋子。”
“我没有!”
“才怪!就算只是‘暂时’的,只要我是你的监护人,你就得服从我的命令。”
凯琳冻住了。“你在说什么,北佬?什么‘监护人’?”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告诉我!”
她似乎在他的眼里看到一抹同情──似乎。他很快地解释了监护权,和他也是她的基金管理人的事实。
凯琳几乎不记得留给她信托基金的祖母了。萝丝一直很生气无法动用这笔钱,也曾强迫嘉瑞找过一个又一个的律师,试图染指它。凯琳猜想她应该感谢祖母,但这笔钱对她毫无用处。她需要“现在”拿到它,而不是等到五年后,或她结婚时──后者根本是不可能的。
“监护权是萝丝自坟墓里开的玩笑。”肯恩最后道。
“那个该死的律师没有告诉我关于监护权的事。我不相信。”
“我亲眼见识过你的脾气。你有给他机会解释吗?”
她的心一沉,明白到律师一提到肯恩继承了“日升之光”,就被她赶出屋子,尽避他一再表示还有下文。
“为什么你刚才说这是暂时的?”
“你不认为我会愿意和你被困在一起五年吧?”“传教士山的英雄”打了个寒颤。“明天一早,我就会前去南卡罗莱纳,解决这一团混乱。在我回来之前,辛太太会照顾你。我顶多只去三、四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