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过来帮我包扎,在我的上臂和肩膀里上一大堆纱布跟胶带,这样我根本不可能穿回自己的衣服。我做了个鬼脸,“这样不行吧。”
“要多久才能换绷带?”妈问辛西雅。
“要等二十四小时。明天晚上就可以淋浴了,”她对我说。“我会写一张注意事项给你。如果不想等人送衣服过来给你,先穿这件漂亮的礼服回家也可以。”
“礼服。”我说。
“大家都这么称呼它。我自己不觉得啦,可是,唉,喜欢的就会喜欢喽。”她走开去准备必要的文件手续,离开的时候很熟练地把帘子扯上。
那件礼服半挂在我身上,一半快掉下来,我的右手穿在袖子里,左肩及手露在外面。我一直努力用手把它按在胸前免得曝光,可是要这副模样回家还不春光外泄实在难度太高。
“各位男士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我开口,就在这时候妈拿起绮纱放在我床边上的记事本,打断了我的话。
“这是什么?”她说,皱着眉头念:“非法羁留。绑架。对证人动粗。态度傲馒——”
“那是怀德的违纪清单。妈,爸,见过白怀德队长。怀德,我父母,莫百力和婷娜,我妹妹香娜跟珍妮。”
他对我的父母点头致意,香娜伸手拿那张清单。“给我看看。”
她和妈凑在一起。“这张单子上有些项目是可以提出控告的。”香娜的酒窝不见了,用律师的眼神打量着怀德。
“『不让我打电话给我妈』,”妈念着,对他投以指责的眼光。“罪大恶极。”
“『我倒在地上流血的时候嘲笑我。』”香娜继续念。
“才没有。”怀德对我皱着眉头说。
“你微笑了,差不多啦!”
“看看,还有诱拐、骚扰、跟踪——”
“跟踪?”他的脸色和台风天一样阴沉。
“『不把我受的伤当一回事。』”香娜玩上瘾了。“『用脏话骂我。』”
“我才没有。”
“我喜欢列清单这个想法,”我妈说着把记事本从香娜手里拿回去。“非常有效率,这样事情就不会忘记了。”
“反正她本来就什么都不会忘记。”怀德很委屈地说。
“真感谢你让婷娜学到列清单的方法。”老爸对怀德说,他当然不是真心的。“这边来,”他拉着怀德的手臂拖着他转了个方向。“我们出去,让她们帮百丽穿衣服,我顺便跟你解释一些事情。看来你很需要帮忙。”
怀德不想去——我从他脸上看得出来——可是他也不敢傲慢到不理会我老爸。不,他只会对我这样。两位男士出去了,他们当然不会记得把帘子拉起来。小珍站起来过去拉上。她一直捏着鼻子努力忍住笑,直到他们走到听不见的地方才大笑出来。
“我特别喜欢『态度傲慢』这一项。”香娜捂住嘴格格笑着。
“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妈笑着小声说。“可怜的家伙。”
的确是个可怜的家伙。
“他活该。”我边抱怨着便坐起来想把左手穿进袖子里。
“坐着就好,我来。”妈说。
“你的手臂不要动。”说话的是小珍,她走到我背后。“让妈把袖子穿过你的手臂。”
妈非常小心地绕过那一大捆绷带,那真的很厚,就算麦医生没有在缝合前帮我麻醉,我大概也感觉不到痛。小珍把袍子的背后拉在一起,绑好小小的带子。
“你好几天都不能用那只手臂,”妈说。“我们会去帮你拿几件衣服带你回家住。”
我早知道会这样,所以点点头。回家去让爸妈宠爱几天正符合医生的命令。唉,他没有这么命令,可是他该要的。
辛西雅带着要签字的表格、指示单和一名推着轮椅的护佐回来的时候,老爸跟怀德也回来了。怀德的心情仍然不好,但至少不再对每个人都摆个臭脸。
“我去开车。”护佐推着轮椅过来的时候老爸说。
怀德阻止他。“我去开我的车过来,她得去我家。”
“什么?”我很吃惊地说。
“你得跟我回家。别忘了,亲爱的,有人想杀你。你父母的家绝对是凶手第一个会去找的地方。不只你不安全,难道你想让他们也有危险吗?”
“你说什么,有人想杀她?”我妈气势汹汹地追问。“我还以为只是随机——”
“我想随机开枪的可能性虽然有,但是很低。她上星期四才目击了一桩谋杀案,而且名字还见了报。如果你是凶手,你会如何处理证人?她在我家会比较安全。”
“凶手也看到你了,”我脑筋动得很快。看到你吻我。“你怎么敢肯定凶手不会追到你家去?”
“他不可能知道我是谁,又怎么找出我住哪里?而且除非他一直在现场逗留,否则不会知道我是警察。相信我,现场没有人。”
懊死,他说的有道理。我不想让家人有危险——说来我也不想让怀德有危险——所以我绝对不该跟他们回家。
“她不能去你家,”妈说。“她可以用那条手臂之前必须有人照顾她。”
“女士,”怀德镇定地迎视着她的目光。“我会照顾她。”
这下好了,他等于告诉我的家人我们睡过了,因为大家都知道“照顾”包括洗澡、穿衣等等。也许我的确在他手下面前大声嚷嚷过不再跟他上床,可是那不一样。至少我认为不一样。这些是我的父母,这里是南方,当然这些事情还是会发生,可是通常没有人会大声说给全世界或全家人听。我希望老爸会拉着他再到外面去谈,可是我爸却只点了个头。
“婷娜,谁比警察更适合照顾她?”他问。
“他的违纪清单足足有两页长。”我妈回答,对他照顾我的能力充满怀疑。
“可是他有枪。”
“那就这样,”妈转过身对我说。“你跟他去。”
第十二章
“你知道,”我说,怀德刚送我去拿药,现在正开往他家的路上。“这个家伙有看到你的车,他一定会知道你是警察。我是说,除了老人家和警察,谁会开福特旧型车?”
“那又怎样?”
“你在停车场吻我,记得吗?所以他一定会猜到我们的关系,你又是个警察,从这里下手又有多难?”
“在警局工作的人超过两百个,光是要缩小范围查出我是谁就要一阵子,然后他还得找到我。我家的电话在电话簿上查不到,而且我敢确定局里的人不会随便透露关于我或任何同事的资料。如果有人因为公事要找我,也会打这里,”他敲了敲手机。“而且这个号码在市警局有登记。”
“好吧,”我勉强接受。“我在你家比较安全。不是真的很安全,只是比较安全。”有人想杀我。虽然我一直努力不去想,可是冷硬的现实不停地逼迫而至。我知道我很快就得面对这件事——嗯,大概明天吧。我其实有点期待……也不是真的那么期待,但是这种可能性一直在我脑海深处……但我还无法消化遭枪击的震惊。那实在太意外了。
就这样——砰!——我的人生从此失控。我不能回家,身边没有衣服,手臂痛得要死,虚弱又害怕,而且天知道我的生意会变成怎样。我需要重新找回控制。
我转头看着怀德。他已经开出市界了,把所有路灯远远抛在后面,只有一些微光照亮他的脸,他的样子好严厉,让我有点发抖。我跟他的整个状况也都失控了。我一直努力要抗拒他,现在竟只能到他家去。他一看到机会就紧抓住不放,不过我有点惊讶,因为那张清单真的让他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