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九七五年科罗拉多州丹佛市
“荒谬透顶!”手指紧抓皮包到指节泛白,妇人瞪着隔桌而坐的校长。“他说了他没有碰那只仓鼠,我的孩子不会说谎。多可笑的想法!”
奔克南担任艾灵顿中小学的校长已有六年,在那之前当了二十年的教师。他习惯于应付愤怒的家长,但坐在对面的高瘦妇人和静坐在她身旁的孩子令他紧张不安。他很不愿意用流行语,但他们真的很诡异。明知是白费力气,他还是尝试跟她讲道理。“有人看到”
“康老师叫他那样说的。科林绝对不会伤害那只仓鼠。小痹,你会吗?”
“不会,妈妈。”小孩用甜美得近乎怪异的声音说,却用冷酷无情的眼神凝视辜校长,彷佛在估量那句否认对他的影响。
“瞧,我早跟你说了!”妇人得意地喊道。
奔校长再度尝试。“康老师”
“——从开学那天起就讨厌科林。你要盘问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我的孩子。”妇人的嘴唇因愤怒而抿成一条细线。“两个星期前,我找她谈过她把龌龊思想灌输给学生的事。我告诉她我管不了她对别的小朋友说什么。但绝对不容许她对我的孩子谈论——”她飞快地瞥科林一眼。“ㄒー、ㄥ。这就是她冤枉科林的原因。”
“康老师是位纪录优良的老师,她不会——”
“她已经做了!别在那个女人显然已经做了时,告诉我她不会做什么!就算是她自己杀了那只仓鼠,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那只仓鼠是她养的宠物,她把牠带来学校教导学生关于——”
“她还是有可能杀了牠。天啊!那只不过是一只大老鼠而已。”妇人不屑地说。“即使科林真的杀了牠,事实上他并没有,我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他受到迫害,我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不教训那个女人,我就替你教训她。”
奔校长拿下眼镜,心不在焉地擦拭镜片。他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这个妇人的怨恨,以免她毁了一位优秀教师的前途。跟她请道理是行不通的;到目前为止,她连一句话都不让他说完。他瞥向科林,那个孩子还在注视着他,一脸天使般的表情与那对冰冷的眼神完全不相称。
“我可以跟妳私下谈谈吗?”他问妇人。
她看来吃了一惊。“为什么?如果你以为你可以使我相信我的小痹科林——”
“一会儿就好。”他打断她的话,隐藏起以牙还牙的小小快感。从她的表情看来,她一点也不高兴。“请。”他加上一句,虽然他快要礼貌不起来了。
“嗯,好吧。”她勉强同意。“科林,站到外面去。紧挨着门边,小痹,好让妈妈能看到你。”
“是的,妈妈。”
奔校长站起来,在科林出校长室后坚定地关上房门。妇人因无法看到她的孩子而面露忧虑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请坐下。”辜校长说。
“但是科林——”
“不会有事的。”他暗喜自己再一次成功地打断她的话。他回到座位上,拿起钢笔轻敲着桌上的吸墨台,努力思索该用何种方式婉转地提出他的建议。他发现任何方式对妇人来说都不够婉转,于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说。“妳有没有考虑过替科林寻求帮助?儿童心理学家——”
“你疯了吗?”她咬牙切齿道,勃然大怒地跳起来。“科林不需要心理学家!他一点毛病也没有。有毛病的是那个婊子,不是我的孩子。我早该料到这次会面根本是浪费时间,你早就站在她那边了。”
“我完全是为科林着想。”他努力心平气和地说。“仓鼠只是最近一次出事,而不是第一次。他那种令人不安的行为模式已经超过调皮捣蛋”
“其它的小朋友嫉妒他。”她说。“我知道那些小兔崽子故意找他的麻烦,那个婊子没有采取行动制止他们或保护科林。科林都告诉我了。如果你以为我会让他留在这所学校里继续受迫害——”
“妳说的对。”他顺水推舟地说。虽然在打断对方说话的积分板上她比他多分,但他这次得到的却是关键性的一分。“事到如今,转学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科林在这里适应不良。我可以推荐几所不错的私立学校”
“不必麻烦了。”她厉声道,气冲冲地走向房门。“我无法想象你怎么会认为我会信任你的推荐。”她扯开门,抓住科林的手臂。“来吧,小痹,你再也不必回到这里了。”
“是的,妈妈。”
奔校长走到窗前,看着那对母子进入一辆黄色的庞帝克旧车。他解决了他迫在眉睫的问题,也就是保护康老师,但他很清楚更大的问题刚刚走出他的办公室。上帝保佑科林转入的学校。也许在太多的伤害造成之前会有人出面干预,使科林接受心理咨询……除非现在就已经太迟了。
在“庞帝克”车里,生着闷气的妇人僵硬地默默把车驶离学校。她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车,毫无预警地狠狠打了科林一巴掌,使他的头撞上车窗。“小兔崽子!”她咬牙切齿道。“你竟敢这样羞辱我!害我像白痴似地被叫去校长室听校长训话。你知道我们到家后你会怎样,对不对?对不对?”她尖声说出最后三个字。
“是的,妈妈。”孩子的脸上毫无表情,但眼中露出近乎期待的光芒。
她的双手紧抓着方向盘,好象想把它?断似的。“就算得用揍的,我也要揍到你变得完美无瑕。听到没有?我的孩子将会是完美的。”
“是的,妈妈。”科林说。
第一章
二○○○年密西根州沃伦市
白晓蔷在恶劣的情绪中醒来。
她可恶的邻居刚刚才在凌晨三点呼啸着回家。就算他的车子有消音器,它也早已失去了作用。不幸的是,她的卧室和他的车道位在屋子的同一侧,连用枕头蒙住头也挡不住八汽缸庞帝克的噪音。他砰地一声甩上车门,打开厨房外的后阳台灯,分别在进入屋内,片刻后出来又回去时甩了三次纱门。等回到屋里时他显然又忘了关掉后阳台灯,因为几分钟后厨房里的灯灭了,但那该死的后阳台灯却继续亮着。那盏灯的位置设计有够烂,如果她面对窗户躺着,灯光就会直射她的眼睛。
如果在买下这栋房子前知道隔壁邻居是这个样子,她说什么也不会签约的。在她搬进来的这两个星期里,他凭一己之力就破坏了她首次购屋的所有喜悦。
他是个酒鬼。他为什么不能当个快乐的酒鬼?她愠怒地心想。不,他一定要当那种乖戾凶恶的酒鬼,当他在家时,她甚至不敢让猫到屋外。“布布”是只不怎么样的猫,牠甚至不是她的,但妈妈把牠当心肝宝贝,所以晓蔷不希望牠在暂时由她照顾的这段期间出任何事。如果爸妈从欧洲六周游的梦幻假期归来时发现“布布”死了或不见了,她真的不知道要拿什么脸去见妈妈。
她的邻居已经对可怜的“布布”心存反感了,因为他在他的汽车挡风玻璃和引擎盖上发现猫爪印。就他反应的激烈程度来看,你会以为他开的是崭新的劳斯莱斯,而不是车身两侧凹痕累累的十年庞帝克。
算她倒霉,她一直跟他在同样的时间离家上班,至少她猜他在那时离家是去工作。但仔细想想,他也可能是去买更多的酒。如果他有工作,那么他的工作时间还真诡异,因为到目前为止,她一直看不出他出门和回家的时间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