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耐烦地看了信差一眼,发现那人仍然很干净,不像赶了很远的路。他接过那一卷信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虽然他认得封口的印章。
那名信差肃立一旁等着复诵内容,但福克赫斯领主显然自己看得懂——或假装看得懂,不然他为什么仍然无表情。目睹刚才那一幕,他已经不再浑身发抖。传言是太夸大了,狂龙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了不起,他八成是靠他人多势众才每战必捷,本人很普通嘛。
但当华瑞克的眼光落在他身上,那信差的两条腿竟不由自主地打哆嗦。那一对银色眼眸放射出寒冷的光芒,他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你的主子急于送命,我会成全他。你下去吃点东西吧,有空的时候,我会写一封回函让你回去好交差。”他大手一挥,示意信差退下去。
希尔登马上问道,“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不过一定有所耳闻。是安博芮,他还有新花样,约我两天后到吉利坪会面。”
吹了声口哨,希尔登摇头。“那家伙和他父亲一样愚蠢,以为你不会猜到这是个陷阱吗?我听说他们就是约了华特·贝尔——特尔斯堡的老领主。但贝尔爵爷后来被谋杀了,安博芮就是这样取得特尔斯堡和其它。”
“我知道,”华瑞克回答。“不过特尔斯堡已经在我手下了。他信上说这一战是为了和平,我会给他和平——等我拿下安博芮堡之后。”
“你下一个目标就是安博芮堡了?”
“嗯,显然我拖太久了,给他时间想法子对付我,真蠢。”
“没有人能正面挑战而打败你,我相信不止他打算过用卑劣的手段暗杀你。尤其,史蒂芬对你的所作所为向来不过问。”
“他何必过问?我的敌人有一半是他的眼中钉,有我替他效劳,他是请都请不到的。”
“这倒是真的。”希尔登表示同意,又好奇地追问,“你刚才说不完全毁灭安博芮,不止是说说而已?”
华瑞克耸耸肩,他看一眼若薇娜刚才站的地方,发现她不见了。“或许我对战争已经厌倦了,东征西讨要付出太多心力。我女儿缺乏教养,我的人民几乎不认得我,而且我急着要有儿子——”
“哦,对了,而你快老得生不出——”
“去你的,希尔登。”
他的朋友失笑,但随即恢复比较严肃的表情。“对于伊莎贝拉的事我很遗憾,我知道你对她算是满认真的。”
挥挥手,他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本来我应该对这件事很生气,但我却觉得很——轻松,事情过去就算了,尤其她并不像我想的那么适合我。”
“我看你是有了替代她的理想人选吧。”
饼了半晌,华瑞克才恍然大悟。“不,你弄错了,我绝对不会把那小狐狸精——”
“你会,如果她替你生个儿子的话。”
脑海中浮现若薇娜抱着婴儿的样子,使他激动地几乎难以承受。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呢?
任何伤害过他的人,都应该受到加倍的惩罚,而不是这般的礼遇。
他用力摇头。“除非是——”
希尔登再次打断他的话。“不要说一些会让自己后悔或为难的话。”而且在他朋友不顾一切要接口时,他很快道,“我先告辞了。”
华瑞克半句话梗在喉头,不满地盯着希尔登的背影。他的朋友不多,因为他的作风太强悍,而别人不了解……除了希尔登。他们在悲剧发生之前就认识,而他明白华瑞克的苦衷。
但有时候朋友才真令人生气,他宁可不要朋友——像现在就是。
当天下午华瑞克走进大厅时,心情并没有改善,看见艾玛又提醒了他,他有重要的事待办,他召唤她到壁炉前,准备认她。
那里除了他的宝座,只有两张椅子和许多的凳子。椅子是为贵宾或他女儿准备的,他示意艾玛坐上一张椅子,她脸上流露讶异的表情。看来她才不自认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就像他对她一样。
他并没有内疚感。私生子只是现实生活的一个角色,他们通常过着和母亲一样的生活,只有极少数能获得擢升。
就他所知,艾玛是他唯一的私生子——如果不算若薇娜肚子里的孩子。虽然她已经十六岁了,他却在这几年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他多关心她一点,或许比较好,但自从他收容她,他就难得在家,而且满脑子全是战争直到最近。
他盯着她看,发现希尔登没有说错,她的确比他两个女儿长得更像他。她有一种坚毅的气质,是其它两人所缺乏的。就连发色、眼睛,她也完全遗传自他,只不过他的眼光冷酷,她却温暖,那使她显得十分美丽。
华瑞克同时发现,她在他的注视下平静如常。如果他这样看米丽珊,那少女早就眼泪汪汪。而贝翠丝会说出一串借口,解释她最近所做的错事。艾玛只是坐在那里,迎视他的眼光,脸色不变。她天生有勇气,他倒没想到她有这样的优点,或许她的确配得上年轻的理察。
“希尔登·威鄂爵爷有个儿子想要你。”他开口道。
“是理察吗?”
他点头。“你知道他有这个打算?”
“不知道。”
“但你们说过话吧?否则你不会知道他对你有意思。”
“他每一次和他父亲来访,都会到处找我。”她承认道。
“想必是偷一个吻。”华瑞克嗤之以鼻。“你还是处女吗?”
她脸红了,眼光却停在他脸上,而嘴角朝下。“因为怕你,没有男人敢多看我一眼。”
那使他咧开嘴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我想理察会更高兴。不过在答应把你给他之前,你有很多事需要学习,我不要你嫁过去丢人。”
她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你要我学着如何做好一名娼妇?”
他皱眉头。“你为什么说这种话?”
“你说他要我,又说把我给他,不是当情妇,那是什么?”
华瑞克不满意地抿嘴,只不过他对自己生气。“不能怪你这么想吧。但他要娶你当妻子,如果你能学着当淑女的话。”
“妻子?”她翕动一下嘴唇,没有发出声音。等她慢慢体会出其中的意思,笑容像一朵花般在她脸上绽开,她笑起来更加迷人。“嫁给理察少爷?”
“如果——”
“没有‘如果’,爵爷。不管要学什么,我都能学会。”
这辈子第一次,华瑞克以他的女儿为傲。他一直以为只有儿子能给他这种满足感,没想到……
“蕊贝塔小姐本来可以教你——”
“她不会肯的,”艾玛说,脸上的光彩消失了些。“她看不起我,再说她只重视针线功夫,我看她懂得有限——”
华瑞克失笑。“针线也是一门大学问。不过你说得也对,她极可能拒绝教你。我看若薇娜能帮你的忙——如果你向她请教的话。”
“可是她已经有那么多工作了——”
她没有说完,因为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而他皱眉是由于他没有想到自己使那女人过度操劳了。若薇娜没有抗议,她说她不累——但她会不会骗他?现在回想起来,当他说要分派给她那些工作时,连玛莉都拿怪异的眼光看他。说起她的工作,他要她做那些事,是因为他猜想她会反对——全是些妻子的琐事。把她派到缝衣间,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免得让别人看起来,她只是在服侍他。
“我会减轻她的负担——只要她肯教你。”
“我会虚心地向她学习,不过你告诉她这件事,比我去要求她好一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