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击中了他的某个痛处。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巴绷得似随时会碎掉,眼睛燃着怒焰。奇怪了,为什么一提到这类的事,他会仍是这么恼怒?他的态度一点道理也没有。即使在他要她的时候,他也不喜欢想到她是个妓女——除了头一晚。那一晚他不但不觉苦恼,反而似乎很高兴她是妓女。
她实在该让他好好的后悔,好好的自责一下。光是能一睹他领悟到他们误解她误解得有多厉害的表情,便值得她——
老天,她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回到这个念头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带着知道跟他在一起会是什么滋味离开。光是知道他的吻有多美妙便已够糟的了。
她气呼呼的把一手伸给他。他没有动。于是她只好再加上另一只手。
他在她的手腕上缠了数圈后开始打结。他打了一个又一个,多得足以让他在明天早上得花上好一会儿的工夫才能完全解完。之后,他把绳子的另一端缠在他的腰上;缠了起码有六圈。
丹雅没有料到他会把绳子缩短到使她的手跟他的身体的距离剩下不到一尺的长度。他把绳子缠在腰间,使她必须面对他的侧躺,他也一样。而如果他翻身转向另一侧,那她的手必然会被他‘带’了过去。唔,那她只得把它们‘拉’回来。或是在事情发生之前便走人。
一躺下来后,她立刻发现如果她有想要睡觉,它会成为不可能。她绝对没法在两人如此靠近,而且是他盯着她瞧的情况下睡着。
他的眼睛已没有风暴,也没有火花。他的脸什么表情都没有。她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也无法捉模他此刻的心情,但她感觉得出他想说些什么,或者,在等着她说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才要爽爽快快的承认你们挟持我的真正原因?”她试探的问。
“你什么时候才要接受你是皇室公主的事实?”
“晚安,迪凡。”
“想不想听听你的家人的事?”他轻问。
她闭上眼睛。“别麻烦了。”她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味。“我很小的时候爱丽丝常讲床边故事哄我睡觉。杜比发现后便阻止她,不许她再编那些不切实际的故事给我听。他不希望我长成一个成日好幻想的软弱鬼。”
“于是你长成一个顽固的——”
“特立独行者。”
“我是要说怀疑主义者。”
“实际总比容易受骗好。”
“不信任人?”
“那也没有什么坏处。你呢?”
“傲慢。”他说得毫未迟疑。
她一笑。“你承认?”
“我自己有什么缺点我自己清楚,小丹雅。”
“这么说你有很多了?”
“你不认为如此吗?”
“哦,大概吧……但我已经开始习惯。例如,你的脾气。”该死,她干嘛如此说?她的这句话只会让他俩都想到他们只差一点就做了爱。
“晚安,丹雅。”
他简洁的语气告诉她他有多不喜欢她的提醒。丹雅再次闭上眼睛,并暗叹了口气。
再会,迪凡。
第六章
丹雅不能直接回纳次,她的骑术会使任何意欲追上她的人,轻易抓到她。在头两天,她便被马摔下十多次。所以她只好绕远路,并且迂回的走。
等她回到纳次,那已是五天后的事。而如果不是她担心‘后宫’,以及杜比会如何处理它,她不会冒险入镇。可是她已经离开七天,天晓得‘后宫’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的没有易容固然是她不敢在白天入镇回‘后宫’的原因,但真正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她无法不害怕迪凡他们有可能正等着她身投罗网。当然,就逻辑上来说,他们不可能会光为抓她就劳师动众的回纳次来等她。可是她不是也认为他们不可能跳船追她吗?所以这一次她必须十二万分的谨慎加小心。
她一直等到天黑,而且时辰相当晚,才悄悄的、偷偷的潜近酒馆。她是利用马跟船夫交易,而不是迪凡的那件背心。那个船夫爱死这笔交易,毕竟马是好马,而且马的价格并不便宜,便马对她再也没有什么用处,相反的,背心则不可或缺——至少在回到家之前。
酒馆的门是关着,里面没有半盏灯光,一点也看不出它今天到底有没有开门作生意。相反的,隔壁的妓院及斜对面的赌馆仍在营业,只不过吵杂声没有大到能遮盖住撞破门的地步。
丹雅又累又饿。她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爬屋顶,并希望楼上的窗户至少有一扇是没有拴上的。另一个则是:再等,等到明天,等到酒馆开门作生意。她选择前者。
她花了十分钟,以及一个险些跌倒。不过她总算成功地爬上门廊的屋顶,而且十分幸运的,杜比的窗户是开的。
进入房内,她发现她撞到床。无月无星的黑夜,刚才帮助了她,现在却成了她的障碍。“杜比,醒醒。杜比!”她急切的低语,并摇着床。真是奇怪,他今晚怎么这么安静,连鼾都没有打?“杜比?”
“他不在这里,公主。”一根火柴点亮了黑暗。
丹雅转过头,看到迪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
“还在?啊。对呀。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三天。你以为我们不会继续等下去?”
“我祈盼着!”她大叫,人飞扑向窗外。
她的膝盖撞到窗台,肩膀撞到屋顶,她的一脚被某种东西阻碍住。她还在跟疼痛奋战的时候,那个‘东西’已开始把她往里推。她用另一脚踢,但连那一只脚也被迪凡抓住了。
“把你的手给我,否则我就这样用拖的把你拖进来。以我现在的心情,我不会在乎若是那么做,你会有多少刮伤。”
她不怀疑,但她很不甘心,所以她又试了一次。她没有能挣月兑,倒是迪凡已开始使劲的拉。“等一下!”她设法推坐起身,然后把手递向他。有片刻,她以为他准备不履践前言,不过他没有。而下一秒,她的眼睛还来不及眨,人已被他拉回房内。
他放开她后,第一件事是划亮另一根火柴。
她真希望他没有,因为他的神情仿佛恨不得掐死她。当她别开脸,他走到床边点亮油灯。
丹雅瞪着床。空荡荡的床。“老天,杜比死了?”
“据我所知,他还活得好好的。”他的口吻是平淡的。
丹雅转向他。“他人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
“什么都没有。”
“迪凡!”
“先把你的刀子给我,那把让你那么轻易便割断那条粗绳的刀子。”
丹雅一动也没有动的瞪着他。
迪凡开始朝她走过去。“你可以自己交出来,也可以选择让我搜身。”
“你敢碰我一下试试看!”她弯下腰,从靴子里抽出那把小刀。
“聪明人绝不会骗自己,公主。你是无法再自我的指间溜走的。”
她会。她必须。
“想想上一次的后果。”
她没有答腔。她一眨也不眨的瞪着他。
“你真的想惹我生气?”
“意思是我又有可能会被扔到床上了?”她讥讽。
“意思是你可能会挨。”
丹雅诅咒着,并气呼呼的把刀子甩放在他平伸的手掌上。
“这是最后的一把?”
“没错。”
但他只是瞪进她的眼中。
“是最后一把了!”丹雅大叫。
他依旧只是瞪着她,于是她知道他是在考虑是否要搜她的身以确定一下。她不怪他的不信任她,但当他终于点了点头,她几乎无法控制住她胸中的怒气。他的点头并不是终于相信她的话,而是他宁可不碰她!仅仅在上个星期,这个恶魔眼会用上任何芝麻的藉口好碰她,如今他已厌恶她厌恶到宁可冒险相信她的身上已再无刀械,也不愿碰她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