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莲告诉了你,她这一年半来都在哪里吗?”她问,仰望着他。
契尔很快地描述了莉莲所说的经过。“告诉我,妳觉得这一切合理吗?”
“不,一点也不。她究竟以何维生?为什么选择留在法国,明明她的母语是英语?为什么她没有想到要寻找她的家人?她一定知道他们会找她。”
“任何有一点逻辑观念的人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但莉莲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等等,我想到了。”琼安突然道。“莉莲卧病在床时,我曾经为她朗读过一本书──她最喜欢读的罗曼史。那是关于一名傻气的女孩在路上遭到抢劫,头部受伤。总之,为了某种愚蠢的理由,最后她到了法国,被一对同样白痴的法国夫妻营救。一年后,她的记忆突然恢复,她回到了欣喜若狂的未婚夫身边──我记得是一名英国公爵,后者认为她已经死了,这一年一直沉溺在悲伤中。他在夕阳的余晖里带她到他的玫瑰花园,村民夹道欢呼。他宣誓永恒不渝的爱,从此以后,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契尔怔视着她。“妳不可能是说真的。莉莲这十七个月的经历,全是由一本烂情节的书里照抄出来的?”
“似乎正是如此。她或许由同样的书里学到了假冒我去见亨利的招数。”
“我的直觉是对的,”他揉着下颚。“她一直在编造谎言。妳认为有关她在法国的那部分也是编出来的吗?”
琼安困惑地摇摇头。“我不确定。如果说她利用客栈失火诈死,我猜她必须到很远的地方,以免被认出来。但是法国?我不认为她一个人能够做出那么勇敢的事。”
“妳很清楚莉莲从不曾一个人做过任何事,包括穿衣服在内。如果不是我了解她,我会以为她和某个热情的爱人私奔,认为那是浪漫的极致,但我们都知道莉莲对房事的看法。
“但她究竟是去了哪里?妳认为她有可能真的因为惊吓而失去记忆,被某位善心人士收容,但决定加油添醋一番,让它听起来更富戏剧性?她不肯提供我确切的人名或地名,说她全都忘了。我不知道该从何处追寻真相,但我了解莉莲,我猜测实情绝不会很漂亮。”
“契尔,”琼安缓缓道。“你不是告诉我雷恩战时曾在政府的情报部门工作?”
他的眼神一亮。“对了!我会立刻修书一封,寻求他的建议。谢谢妳,亲爱的琼安,这一刻我似乎无法清楚地思考。”
“你遭到了极大的惊吓。”她简单地道。
“噢,琼……”他拥她入怀,紧紧搂着她,彷佛可以藉此保护两人免遭伤害。“吾爱,我真的好抱歉,好抱歉──”他的声音破碎。“我感觉自己像是处在噩梦里,随时会醒来,一切又会如同往常。真正的梦魇是,我很清楚自己是清醒的,而且我们再也无法回去了。”
“我知道。”琼安温柔地月兑离他的怀抱,后退几步,感觉她的灵魂似乎被撕扯成千万片。“我想我们得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莉莲是对的──我不能留在这里。”
契尔以手覆脸。“这太疯狂了──彻底的疯狂。”
琼安衷心同意,但她也知道从此刻开始,一切都变了。契尔是已婚男人。她低下头,纳闷她要怎么找到力量离开他。“我想我最好回意大利。”她道,感觉心里像是被插了一刀。
“意大利?”他来到她面前,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托起她的下颚,直视着她。“吾爱,一定还有其它的解决方法。上帝,我需要妳,但小迈更需要妳来捱过这次的灾难。妳想如果妳就此自他的生命中消失,将他留给他的母亲照顾,他会变得怎样?”
“我不知道,”她低语。“我不知道,契尔。我只知道我不能待在这个屋子里,我无法忍受每天看到你,却无法拥抱你、亲吻你,甚至和你一起欢笑。我们再也无法回到那样。”她以手覆脸,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倾泻而出。
“琼,我的琼,不要哭,求妳不要哭。”他的语音沙嗄。“我无法忍受这对妳造成的伤痛──我对妳造成的伤痛。”
“这不是你的错,”她哽咽道。“你和我一样痛苦,但最痛苦的是,我无法拭去你的伤痛──我们的伤痛。我们无法改变已成定局的事,只能设法活下去,契尔。”她睁开眼睛,瞧见他一脸的痛楚。
他跌坐在座椅里,以手覆脸。“没有了心跳,又要怎样活下去呢?”
她的心如遭刀割。“不要这么说──求你不要。”她申吟,死命握紧双手,克制着不去抚弄他浓密的黑发,或是将脸庞埋在他的颈项,摄入他熟悉、迷人的男性体味……
他已不再属于她──她已失去了所有碰触他的权利,以及爱他的权利。
她来到他的对面坐下──曾经是她的椅子,在此她曾度过许多快乐的时光,但也已经不再属于她了。她软瘫在座椅上,心神俱创。“如果不是意大利,那么呢?”
他抬起头,迷惑地看着她,虎目含泪。“妳说什么?”
“我要去哪里,才不会离迈斯太远,但又能和你保持距离?”
“为什么?上帝,不要将妳彻底自我的生命中割除。没有这个必要。”
“有的。”她迫切地想要让他明白。“我无法在见到你后,还能够克制自己的爱意。我无法说谎,无法伪装──也不想要。你不明白吗?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他凝视着她良久,对她的爱意明白写在眼里,彷佛实质碰触到她。她咬紧下唇,制止自己哭出来。
“琼安,”他平静地道。“我可以做到妳所要求的一切,只除了一件事。虽然我被迫和妳分开──天知道我要怎么办到──但妳会永远存在我灵魂的血脉里。没有了妳,我只是一半的自己,而且剩下的一半全是对妳的爱意。不要要求我停止爱妳,因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越过桌面,颤抖的指封住他的唇。“不要再说了,”她恳求道。“我们不能对彼此说这种话──再也不能。”
他望着她,唇角抑郁。“那么再听最后一次吧,”他低语。“我会永远爱着妳。”
“我也是,”她哽咽道。“我──我必须走了。我答应迈斯会去找他,但我不知道该告诉他我要去哪里。”
“告诉他妳暂时搬到孀妻的屋子,”他低头望着横搁在桌面的手。“告诉他妳仍然会每天陪他骑马,妳不会拋弃他。玛格可以每天带他去见妳,它距离庄园只有一哩。我发誓我不会再去见妳──如果这是妳所希望的。”
她以拳按着额头。孀妻的屋子?太近了但也太远了。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我会告诉他。”
“谢谢妳,琼安。”他柔声道,短短的三个字里涵义无限。
“在这团可怕的混乱里,没有什么好感谢的。”她没有看向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心痛得无法承受──而且这份痛楚恐怕是永远无法愈合了。
第十八章
在那一段漫长无尽的白日里,琼安祈祷着夜晚的来临,好可以入眠和遗忘,但在漫长的夜里,她又祈祷着白日,好逃月兑梦境的折磨及浸湿枕头的泪水。她不确定白天或黑夜何者比较糟,然而最终它也不重要了,每一刻都同样的痛苦,就像有刀子插在胸口,而她的心仍然固执地跳动着,她仍然得呼吸。
她唯一的慰藉是下午和迈斯的骑马,但他却更加提醒了她所失去的,因为他永远也无法属于她,就像他的父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