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梦魇开始了。当他们离开谷地后,大雪已经浓密得令人辨不清方向。
契尔对她大吼了些什么,指着地上,但她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或瞧清楚他在比什么。她摇摇头,别过头去,闪避刺痛眼睛的狂风暴雪。
当她再度转回头时,已经看不到契尔了。她隐约可以听到马蹄声──也或者那是“凯莉”的马蹄声?上帝保佑,她希望契尔仍然紧跟在她身边,指引她回家之路。
她低下头,抵挡暴风雪。雪似乎愈来愈大,刺痛了她的脸庞,麻木了她的感官。她紧靠着“凯莉”温暖的颈项,对牠喃喃鼓励,知道牠一定和她一样难以视物。
风雪愈急,遮蔽万物。琼安首度感到害怕了。
只剩下一哩路了──再一哩,她想着,祈祷契尔仍在周遭。现在她唯一听到的只有风雪的声音。
“凯莉”奋力往前行,但积雪开始阻碍了牠的步伐,雪堆迫使牠一再转向。琼安已在这一片无尽的雪白里失去了方向感,只能紧攀着“凯莉”,信任牠的直觉会引导她回家,但她开始担心“凯莉”的方向感就和她一样混淆,因为她们似乎一直在绕圈子。
她愈来愈湿冷,也愈来愈害怕,时间似乎变得永无止尽。最后她筋疲力竭地躺下来,紧抱着“凯莉”的颈项,试着汲取温暖到颤抖的身躯里。这一刻,她只想沉入睡乡。
睡吧!睡着了后,她就能温暖起来了。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屈服于入睡的冲动。死亡真的没有那么可怕……
琼安模糊地感觉强壮的手臂环住她,将她抱离“凯莉”的背上,拥紧她,热力熨贴着她的面颊。当然了,她眩晕地想着,这一定是天使,而我已经在天堂了。
“琼安──琼安,醒醒。老天,拜托,醒过来,甜心。妳回到家了,谢天谢地,妳回到家了。张开眼睛,琼,看着我。”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天使,并决定他长得很像契尔。他将她紧抱在胸前,大手捧着她的脸庞。她可以隔着外套和斗篷感觉到他的心跳──附和着她自己的心跳。
“噢,”她眨了眨眼,环顾着周遭,模糊地感觉到天堂看起来很像卫克菲庄园的马厩,而且契尔也不像天使。“我没有死。”
“这真是奇迹,女孩。妳应该为此感谢上帝。带她进去吧,笨小子。在这种暴风雪中抱着她没有用处──她都已经冻坏了。我会照料马匹,全靠『凯莉』聪明得找路回来。快进去!还有,月兑掉她湿透的衣服。”
琼安认出了图比熟悉的语气,给予她安慰,接着她被珍而重之地抱进马厩,放在干草堆上。契尔立刻除下她湿透的小帽和斗篷,为她覆上一叠毛毯。
她软弱无力地推拒着盖住她头脸的毛毯。“拜托,不要。”她喃喃。
“妳需要温暖,”他将毛毯又盖了回去。“我绝不让妳放弃!”
“别管我。”她道,只想沉入睡乡。
“别管妳?”他喊道。“那正是我极力要避免的!”他月兑下自己湿掉的大衣,俯向她的面容满盛着担心。“妳该死地跑到哪里去了?我告诉过妳紧跟在我身边的。妳真的把我吓坏了──我原本要回去找妳,但图比用猎枪威胁我,说若我们两个都死了并没有用处!”
她以手按着唇,抑住榜格的轻笑声。“图比用猎枪比着你?”她道,想象那幅荒谬的景象。
“没错,而那也成功地唤回了我的理智。”
她格格轻笑,掀开一角的毯子。身体的感觉开始回来了……有若千万根针在刺一般。“我崇拜图比……他真的很实际。”她艰困地道。
契尔不情愿地笑了。“的确。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妳还紧跟在我身边的,为什么妳没有照我说的停下马匹?”
她傻傻地盯着他。“你要我停下来?”
“是的,我要妳停下来,过来和我并骑,让『凯莉』跟在后面。但妳直视着我,摇了摇头,转过头去。下一刻妳就不见了。”
她揉着自己的面颊。这一刻,思考似乎极为困难。“我没有听到──我想起了,你指着地面,我以为你是要我小心地上的东西,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过那已经不重要,我回来了。你并没有等太久。”
“琼安,”他长叹口气。“妳失踪了整整两个小时,我担心得快发疯了。”
“两个小时?”她皱起眉头。“我根本没有感觉。到处都是白色的……而且很冷,非常的冷。契尔,我好冷。”她开始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他用毛毯覆住两人,手臂牢牢地圈住了她,将她紧紧拥住。
她冷得无法思考,只能够欢迎他的热力缓缓渗入她,先是温暖她冰冷的肌肤,随着身躯的颤抖逝去,开始融化她冰冻的骨头。她忽醒忽睡,唯一察觉到的只有缓缓填满了她身躯的暖意。
“嗯,”她倦懒地道。“这感觉好极了,谢谢妳,板板。真的好多了。”
“板板?”醇厚的男音在她耳际响起。“我哪里像板板了?我该觉得被冒犯吗?”
琼安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瞧见契尔支起手肘,懒懒含笑地望着她,他的下半身依旧贴着她,果着胸膛。
“噢,”她懊恼地申吟出声,翻身侧躺,以手覆脸。“我做了什么?”
他咧开笑容,坐起身躯。“妳又再度被毁了?”他漫不在意地道。
“禽兽!”她坐起来,紧抓着毛毯。“你或许觉得很好笑,但我却陷入了困境。”
“看来妳已经好多了。我想我该送妳回屋子,泡个热水澡,以免妳染上肺炎。妳够强壮得可以站起来吗?也或许我必须将妳扛在肩上?”
她推开他的胸膛。“我不需要被扛。”她甩开毛毯,确定自己仍然衣着整齐。她没有──他月兑掉了她的衬衫。
他挑了挑眉。“我承认我很想不管妳的名节,将妳月兑到精光,但还有图比和比利的感受要考量。事实上,比利瞧见我们一起趴在草堆上已经够震惊了。”
琼安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说真的吧?”
“不完全是。比利很少对任何事感到震惊,不过他仍然认为在中午之前就做这种事太过分了──考虑到他还有工作要做。”
她爆出笑声。“你是个恶魔!”
“或许,但是个关心妳的恶魔,也是有罪的一位。”他的神情一端,握着她的手,覆在胸口。他的肌肤灼烫。“琼安,原谅我,我不应该让妳冒着生命的危险。我早该知道妳绝不可能赶得了这五哩路,应该将妳抱到我的马上。我是个白痴,而且图比也骂过我了。”
“你怎么可能知道风雪会变得这么大?一开始你只是担心,想尽快赶回家。那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弄懂你的意思。”
“那是我的错,我不该丢掉妳,”他的眼神一黯。“妳差点会死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凯莉』够强壮、聪明、有韧性,妳可能就完了。全靠牠带着妳回家。”
琼安柔声笑了。“你用希腊神话中的星座名称为牠命名。为什么?”
“因为『凯莉』在希腊文中的意思是美好,也因为牠的星座总令我想起了一匹漂亮的阿拉伯马匹,因为我一直很喜欢牠,”他凝视着她。“现在我有更多的理由喜欢牠了。”
琼安睁开眼睛。“我忘记问了。牠现在怎样了?牠一定累坏了,可怜的马儿。牠是如此勇敢,无畏风雪一直往前走,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牠现在在马厩,嚼着热燕麦、覆着温暖的毛毯,享受皇后般的待遇。就图比告诉我的,牠似乎高兴得很。”他站起来,伸出手给她。“来吧,穿上衣服,我送妳回屋子,琼安。雪已经变小了,紧抓着我的手臂,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