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她不由自已地问,注视著床上挣扎翻动的男人。显然他认识她的哥哥,并且目睹了他的死亡。她转向奈特,咄咄追问。“你又是谁?”
“事情已经过去了,队长。别再多想了。”奈特不理她,俯在床边,按住威克汉的胸膛,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你绑住了他。”嘉蓓放弃了追问,明白此刻是无法由奈特口中问出任何事了。坦白说,她也不预期奈特会回答。
“我没办法。他不断挣扎,试图要下床。”奈特沙哑地道,脸色憔悴疲惫,眼睛下方已出现了黑圈。“那个天杀的蒙古大夫——抱歉,我不该骂脏话——他最后一趟来时说可能会发高烧,但除了放血和留下药外,他什么也没做。而且他的药根本没效——”奈特的话被威克汉的叫喊打断。
“噢,迈克,我应该要……不,不,我尽可能快地赶来了。”威克汉再次拚命挣扎,身躯高高拱起。
“我在这里,队长,”奈特压在他的上司身上,不断对他谈话,彷佛在对待马匹或小孩一般。“没事了,撑下去。”
奈特恳求地望向嘉蓓。她已经放下火钳,来到床边。只一眼,她就看出他的情况糟透了。他的脸色灰白,下颚长出了髭须,双唇无声地翕张。
这是今早还在和她调笑的男人吗?
“他的情况很糟。”她屏息道。
“恐怕说他的命要断送在你的手里了,小姐。”奈特绝望地申吟道。
嘉蓓的心里一阵罪恶感的刺痛。当时她真的有必要开枪吗?但她想起了他的威胁,他的手怎样圈住她的颈项。是的,她必须。
“我对他现在的情形深感抱歉,但你该知道那是他咎由自取。”嘉蓓的语气变得较为坚定。指责自己并没有任何用处,明显地必须有人掌控全局。
奈特谴责地望著她。“他一直在发高烧。那个蒙古大夫说这是可预料的,但他的热度太高了。”
嘉蓓点点头。
“嘘,没事了。”她对著床上的男人道,拂开他额前一绺汗湿的黑发,掌心轻抚过他的眉头。他的肌肤像火炉般乾燥炽热,她清凉的碰触似乎穿透了他意识的迷雾。他不再挣扎,睁开了眼睛。
嘉蓓直视进那两泓靛蓝里。
“薇拉,”他沙嘎地道。“我亲爱的小白鸽,我真希望我可以,亲爱的——但现在不行。我似乎有些——身体不适。”
嘉蓓猛地抽回手,彷佛刚被咬了一下。他闭上眼睑,叹了口气后,似乎又睡著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奈特歉疚地道,耳根胀得通红。“他已经神智不清。”
“他的热度必须降下来,”嘉蓓决定不理威克汉的呓语或奈特的道歉。“我们必须立刻找医生来。”
奈特摇摇头。“我们不能,小姐。他一直在呓语——太过危险了,小姐。这不只是我们的秘密——那已经够糟了——还有其他的……”
嘉蓓双臂抱胸,直视著他。“其他还有什么?他是谁,奈特?我有权利知道。”
奈特迎上她的目光,似乎迟疑了。
嘉蓓坚持下去。“你称呼他队长,那意味著他是军人,而且他明显地认识我的哥哥。现在你又谈到了秘密。如果你能够坦白告诉我真相,我心里会较舒坦些。不然我会一直想像著最糟的——像你们是由新门监狱,或疯人院里逃出来的。”
奈特忧虑的脸上微绽开个笑容。“没那么糟,我可以向你保证,小姐。但必须由队长决定能否告诉你任何事,我无法作主。”
“老天,好热。该死的太阳……热死了……”威克汉再次翻动呓语。“水……拜托……水……”
“水就来了,”嘉蓓柔声承诺,不由自已地软化了,小手轻触他灼热的脸颊,试著安抚他。她望向奈特。“我们必须立刻请医生来。”
奈特看著她,似乎还要争辩,最后还是屈服了。嘉蓓协助他让威克汉喝下水,回到自己的房间,拉铃召来玛莉,要她派仆人去请欧医生来。转念一想,她又要仆人唤醒吉姆,或许她会需要吉姆和奈特两人帮忙按住威克汉。
她换了件朴素的家常服,回到威克汉的房间。吉姆已经到了,正在和奈特大眼瞪小眼。嘉蓓把吉姆叫到床边,很快解释了情况,但吉姆仍不断瞪著奈特。
幸好,在吉姆再度开始说教前,医生已经抵达了。
“他的伤口化脓了,”欧医生在简略的检查过后道。“我无法对你隐瞒,嘉蓓小姐,但你哥哥的情况真的很糟。不过,我尚未绝望——”瞧见嘉蓓和奈特的神色,他匆忙又说:“只要你们能够遵照我的指示照顾他。伤口必须每两个小时浸在我准备的热药水里,而且爵爷必须准时服药,随时保持温暖、静躺,尽可能多喝水。”
“我们一定会照做。”嘉蓓道。
欧医生再度为威克汉放了血,说要去除血里引起高热的毒素。在欧医生的指示下,他们将药粉灌入威克汉的喉咙,更换绷带,用药水浸洗伤口。
“……好多的血。老天,迈克,迈克……”整个治疗的过程极为不适,威克汉痛苦地扭动、喊叫,拚命想要挣月兑四肢的束缚。吉姆和奈特守在一旁,协助医生。
威克汉不断呓语连连,奈特的神色也愈来愈凝重。当嘉蓓听到他喊出:“该死了,那个小婊子射伤了我。”时,她的脸整个红透了,冷汗直冒。然后他再次喊叫迈克的名字和好多的血,她的惊慌更甚,只能祈祷欧医生不知道迈克是威克汉伯爵的本名。
她的期望落空了。
“抱歉,嘉蓓小姐,”欧医生已收拾好公事包,准备要离开。“但……就我所知,爵爷的名字就是迈克。”
嘉蓓勉强控制住神色不变。“是的。”她道,纳闷是否该摆出贵族小姐的架式,反问这关他什么事。
“但——他不断喊叫某个叫迈克的人,而且他似乎遭到杀害或受伤……”医生拧起眉头,旋即又在嘉蓓的目光下退却了。“噢……那并不是真的很重要,我只是……算了。”
“事实是,我的哥哥有个好朋友也叫迈克。不幸的是,他在数个月前遭到意外丧生。我哥哥目睹了那一幕。”
“这解释了一切。”欧医生似乎松了口气。嘉蓓的笑容紧绷,送他走出门外。
“刚才差点玩完了。”奈特在欧医生离开后道。经历医生这番折腾后,威克汉再次安静下来,沈沈入睡。奈特谴责地望向嘉蓓。“我不是警告过你,队长的呓语可能会毁了我们吗?坦白说,我刚才真是出了满身大汗。”
“没有所谓的“我们”,你这头笨牛!”吉姆愤怒地道。“只有你们两个罪犯会完蛋,我可怜的小姐只是被误导同意帮助你们!”
“你最好把嘴巴放乾净一点,侏儒!”奈特紧握拳头。
“够了!”嘉蓓怒瞪著两人。“你们两个别再吵了。无论喜欢与否,我们现在就像被串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奈特,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奈特的神色放柔和了。他深思道:“我在椅子上打了几次盹,但不久后就过去唤醒你,小姐。”
“那么请你现在回去睡觉,八个小时后再回来。”
“但,小姐……”奈特忧虑地看向威克汉。他似乎睡得很平和。
“在你回来之前,我和吉姆会留下来照顾他。显然我们三个人必须轮流负起照顾他的责任。你说得对,他在病中可能会说出不该说的话,不能交给其他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