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那种人?这是什么意思?”芮秋的语气已有怒意,校长有点吃惊。
“当然是指那种大家都知道专拐十几岁女孩的人。我们对家长有责任——”
“贺强尼不比我更会拐女孩子!我从他十多岁就认识他,而且我坚信他并没有杀死
安玛丽,正如我深信——你也没杀一样。他——”
“他被法庭以谋杀罪起诉,也判了刑。他虽已还了欠社会的债,却绝无法遏止我们
对学生,或学生家长的责任。我们必须对托付给我们教导的学生良好的保护。纵使我们
觉得他十年前的判决多么不公,我们依然要保护学生。”
他温和的口吻彷佛使他的话不那么刺耳,但芮秋却越来越愤怒。
“如果强尼再来学校,是否我的工作就不保了,校长?”
“你跟我一样清楚你已取得本校的终身职,芮秋,我是来求你的良知,不是以解雇
来威胁你。”
“我的良知很清楚,你放心。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当然。如果扰乱你的心情,我很抱歉,但你知道话传出去会有多难听。相信你自
己也是明白的人。”
“周末愉快,校长。”芮秋冷肃地说着,拂身而去。
回到家时她已差不多平静下来了,其实詹校长的态度早已在意料之中,而那也正是
她之所以要好好深思一番、先让她和强尼的关系暂停的原因。当她一看到停在家门口那
辆豪华的黑色轿车时,不觉庆幸自己已回复平静。
是麦可来了,也许是要来接贝琪母女回家。
“麦可来了。”芮秋才走到门口,妈妈便已迎出来通报了。院子里传来外甥女玩闹
的叫声,芮秋将书本放下,从窗子看出去,原来蒂妲在跟孩子打羽毛球。
“孩子们知道吗?”
妈妈点头。“蒂妲把她们带开了,我猜他希望贝琪跟他回去。”
“那贝琪打算怎办?”芮秋从冰箱拿出一小盒柳橙汁来。那本来是要买给小孩喝的,
但很快家里的人都爱上了。芮秋将小吸管插入,满足地吸着。
莉莎摇着头。“我不知道,他们俩关进书房快一个小时了,我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我想凑近些,怕万一贝琪需要我;你知道她很容易情绪不稳的。我只希望麦可回心转意,
这样贝琪会原谅他的。”
芮秋怀疑地扮了个鬼脸,又啜了一口果汁。“我上楼去换衣服、看爸爸,有事叫
我。”
莉莎点头。“喔,还有,劳勃昨晚在你上床后打电话来,我说你今天会回给他。班
也从店里打过电话。”
芮秋原本已走到一半,迟疑了一下,转头过来。“还有人打电话来过吗?”
她母亲摇头。“没了。”
芮秋想起母亲前些天对强尼来电的态度,于是转身冷冷的看了她母亲一眼。
“你确定?”
“当然。”
“贺强尼昨天到学校来找我,跟我说这星期他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你都说我不
在。”
“如果我那么说,你就是真的不在。”莉莎辩道。
“你却连告诉我一声他打过电话来也没有,母亲。”
“我可能忘了。你知道我也会忘掉事情的,尤其这阵子家里这么乱,我若什么事都
记得才怪!”莉莎无助的伸手一挥,但芮秋太了解她的母亲了,她知道她现在就像陷在
穴中的牛一样无助。
“你一生从未忘记过什么,你自己知道。我是成年人了,母亲。谁打电话给我、我
苞谁交往都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这点我以为我早已说的很清楚了。”
“你在等贺家那男孩的电话吗?”莉莎的声音尖锐。
“这不是重点,母亲。”
“这就是我的重点。如果我不担心你,我算什么母亲?你是我的女儿,芮秋,不管
你年纪多大。我真不愿你把自己陷进困境中。”
芮秋叹了一声。“我并没有让自己陷入困境中。”
“跟贺家那男孩上床我认为就是困境。”
“母亲!”芮秋真的震慑住了,一则为母亲的直言不讳,再则惊奇她怎么知道。她
睁着大眼迎视母亲刚毅的目光。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我再笨也还知道二加二等于多少。”
母亲的眼光像要穿刺入她眼底,她觉得自己的脸胀红了,但她不愿垂下眼。
“你敢否认吗?”莉莎问。
“我不否认什么,”芮秋神色略复。“也不承认什么。这不是你的事,母亲。”
“我的女儿跟杀人犯有染不干我的事!我想你也希望在他把刀子架到你的脖子上时,
我也置之不理吧?”
“强尼从来就没有——”
“哼!”她母亲轻蔑地哼了一声,继而怒声打断她。“你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父亲
的身体越来越好一样。我相信归相信,但很可能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在梦想罢了。你也是
如此。”
母女俩无言了好一会儿。母亲的话确是不容否认。芮秋抿紧嘴唇。
“我去换衣服了,母亲。”她转身上楼。还走不到几阶,书房的们打开了。
芮秋转过身看见麦可站在门口,身后的贝琪脸色惨白,但并没有泪水。楼下的母亲
也已转头面对女婿。
霎时间大家都无言相望。麦可比芮秋上次在圣诞节看到时老多了。复活节和国庆日
贝琪带孩子回娘家时,麦可都没有一起来。他的黑眼圈一看即知是数夜无眠,微灰的双
鬓提醒她今年六月他已过了四十岁生日。他的肤色苍白,是那种很少曝晒于阳光下的人,
下巴微微有些新冒出的髭须。高瘦的身材穿了一套蓝西装,英挺的外貌看得出是个富裕
之家的白人律师。她发现很难相信自己曾跟他相恋过。
从他的表情可以清楚知道,他不喜欢面对岳母和大姨子狐疑的眼光。
“嗨,芮秋。”想来是刚刚到的时候已经跟莉莎打过招呼,他终于开口道。芮秋的
目光移到一脸伤痛、凝视着丈夫的背的贝琪身上,贝琪几乎连点头也没有。从贝琪的样
子可知,不管他们谈了什么,他们的裂痕并没有修补好。
不论她一向对麦可的印象多好,此刻芮秋却百分之百站在贝琪这一边。
“你要喝点咖啡或吃个三明治吗,麦可?”莉莎略微紧张地问。从她这儿并看不到
贝琪,因为被麦可挡住了。
“不,谢谢,莉莎,我晚餐还约了人。我去和女儿说再见就走了。”
“和女儿说再见!”贝琪双手交胸,声音高拔,近乎歇斯底里的笑道。麦可回身面
对着她。从芮秋站的楼梯处,她可以看到妹妹带恨的看了他一眼。十年前,贝琪深爱麦
可到每一提起他的名字便双眼发亮。今昔一对比,芮秋觉得又气又难过。难道生命中就
没有永恒的东西吗?
“你说得这么平静!你难道不在乎离婚对她们有何影响?”贝琪尖声道。
“小孩会调适过来的。”麦可咬牙说,整个人都绷紧,芮秋惊讶地发觉他垂着的双
手已握成拳头。她认识的那个麦可一直是很会克制自己的人,她从未见他发脾气过。但
当然她认识他也只不过一个夏季,而且又正值热恋。也许当年她爱上的不过是她幻想中
影像而已。
“你是她们的父亲哪!”贝琪凄声喊道。麦可僵住了,接着他摔然转身,一言不发,
大踏步经过莉莎和芮秋,“砰”的一声甩上后门出去了。
霎时间她们三个就呆在那儿,好一会儿,芮秋才回复过来,朝心碎的妹妹走去。莉
莎已早她一步,拥住贝琪了。
“他来问我对卖房子有没有意见!”贝琪哭道。“他今晚要去住旅馆,明天再来谈,
他说,好好睡一觉会让我的头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