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仰靠着椅背,手抚眉间,仿佛要把那团烦恼的皱纹搓平一样。
他深知柏翠纳的作法绝对没有办法真正帮助那些受苦的风尘女子。她无法如愿以偿的。
记得有一位众议员曾说从来没有过娟馆的老鸨被送到监狱的记录。
老鸦们拥有妓院,买了一群可怜的姑娘,在他们的监视下阻街卖婬,姑娘们只拿了些微的报酬,租最廉价的阁楼住,一直到人老珠黄,或是病魔缠身而不能继续操贱业。那时她们将被弃之如敝履,过着悲惨的余生。
可是每一个老鸨,不管是男是女,他们都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发掘“人才”,培植摇钱树,赚一大笔钱来购买马车,在郊外别墅过着豪华生活。
“我帮助那些碧佳斗里的姑娘们。”柏翠纳说着:“可是我主要帮助那些有孩子的,现在她们已经认识我的马车,每次我上庞德街,通常有两三个人在等我。”
她说着瞄了伯爵一眼。
“跟女乃女乃出门的时候,我身上往往准备两三个袋子的钱到时候递给她们。”
她的限光里带着乞求。
“我花了许多钱,可是每当我穿着漂亮的衣服,佩带着你收藏的高贵珠宝,都不禁想起那些被迫卖婬为生的女人和她们饥饿的孩子。”
柏翠纳的声音里带着微微哽咽,不觉间眼泪夺眶而出。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以免伯爵发现她在哭泣。
伯爵望着她的侧影,明亮的窗景把她衬托得像一幅剪纸画,阳光将她的头发映出一圈金黄色的光晕。
“来!坐下!柏翠纳。”他平静地说:“我跟你谈这个问题。”
她偷偷地擦掉眼泪,然后照着他的话坐回刚才的位子。
“我了解你的感受,”伯爵说:“可是告诉我你感受到什么程度,要信任我。”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柏翠纳答道:“爸爸常说,丢钱乞丐是一种浪费,可是我……我不得不帮助他们。”
“我了解你要做的了,可是以后我们必须做得更实际一些。”
柏翠纳望着他。
“我在想,”她慢慢地说,“等我二十一岁有权处理自己的钱,我要建一幢房子,当做救济院来收容那些小妈妈。”
“这是一个好主意。”伯爵答道。
他不愿打破她的幻梦,为她说明,有些孩子是专门雇来装个模样,互相轮流抱着以换取好心人的同情而已。
“你是说你要帮助我?”拍翠纳问道。
“我要劝你把金钱用到比较理性而实际的救济上。”
“我希望你帮助我去救济那些像依莎一样……还没有结婚就不幸有了孩子的姑娘。”
“这不难。”伯爵答道:“事实上,我相信,已经有救济金用到这些未婚妈妈的身上了。”
“有吗?”柏翠纳:“我似乎没有看过这类的消息。”
“不错。”伯爵同意道。
他知道柏翠纳对她偶然碰上的这个问题到底有多严重是一点概念也没有,也许只是因为她比其他贵族小姐更富于感性而已。
“我想你会发现。”他说:“碧佳斗里的教堂像圣·詹姆斯教堂对于这些女人,特别是有孩子的妈妈知道得比谁都清楚。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你最好先跟教区神父讨论一下。”
他看得出,她对这个主意不太热心,所以再加上一句:“我晓得,他们的工作所以做得不够彻底,是因为他们缺少基金。”
“那我可以给他们一些钱。”
拍翠纳的声音非常兴奋。
“好吧!”伯爵同意道:“只要你先跟我商量一下,我们可以想一个最可行的办法。”
“喔!谢谢你,谢谢!”
“这是你的钱,不是我的。”
“我要你帮我。我要好好运用我的财产。”柏翠纳说:“不过我不太了解……”
她犹疑着,似乎知道她要说的是一个尴尬的问题。
“什么事不了解?伯爵问。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在街上拉客……而那么多男人……居然有兴趣!”
她是在想这些女人是多么粗俗平凡,特别是那些对她粗野的女人。
尽避她到碧佳斗里的对候才傍晚时分,却已经有许多姑娘喝得酩酊大醉。
对她来说,那是一次大开眼界,也是大吃一惊的经验。
柏翠纳对她亲闻目睹的事永难忘怀。
伯爵仿佛透视了她的心,望着她说:“改变世界不是一蹴可及的事,柏翠纳,更不是个人能力所能及的事。”
“我知道。”她说:“可是你有权有势,可以在上议院说话,可以影响摄政亲王。”
伯爵笑了。
“你未免太高估我了。”他说:“实际上我已经提过了,我准备再提出来。”
“真的?”柏翠纳问:“她们需要帮助,而不是订些法律把她们送到监狱。”
“你碰到的是一个至今仍让我们感到最棘手的问题。”伯爵说:“不知道能不能提个建议?你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与你的年龄、身份不太适宜。”他慈详地说。
柏翠纳又站了起来,定到窗口。
她默默地望着花园,然后说:“你是在取笑我。当初我上伦敦的时候……跟你说过我要做的……”
伯爵微笑了,柏翠纳曾大胆地说要当个“流莺”,如今言犹在耳。
“我不是说过?你对你所说的话一点也不了解。”
“我很惭愧……”她说:“不仅对我说过的话惭愧,我还以为那种生活方式多么有趣……我不知道事实是那么悲惨堕落。”
他了解柏翠纳对于所见所闻十分震惊。他愤怒地告诉自己,这些事情是不应该发生的。
“柏翠纳,来!”他说:可是她没有服从。半晌,他起身走到她旁边。
“我要给你一些劝告。”他说:“也许你听不进去,可是这是每一个改革者迟早要知道的事。”
“什么事?”
“不要跟你要帮助的人太过接近,太过热情。”
他看得出她眼里有一股反抗。他继续说:“如果你做得太过火,结果很可能会变成一个狂热份予,就没办法再客观冷静的观察,这是做任何事都不可或缺的态度。”
柏翠纳沉吟了一会儿,半晌才说:“我晓得,你是对的。可是,哎!监护人,我一想到这个问题就难过!为什么这些姑娘这么小……而……那些嫖客一点没有同情心?”
“假如你要我帮你策划进行,”伯爵说:“我们应当从另一个角度着手。假如你高兴,明天我陪你去见碧佳斗里的圣·詹姆斯教堂的神父。你可以了解一下他们正在进行的救济工作。相信他们对你全心全意的协助,一定非常欢迎。”
“真的要陪我去?”柏翠纳惊喜地问。
“只有一个条件。”
她敏悟地望着他。
“你不要再亲自参与。”他说:“这不只是要求更是命令!”
“我知道你会阻止我的。””你应当了解。”他说:“第一、你会被敲诈。第二、这不是一个淑女应当关心的问题。”
“我认为应当!”柏翠纳愤怒地说:“每一个女人应当关心其他的女人正在受什么苦,特别是——那些缺乏经验,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年轻女孩。”
“这句话正好适用于你。”伯爵平静地说。
她尴尬地笑了。
“我知道你会揭我的疮疤,总之,我是需要你的照顾嘛!”
“只要你愿意。”
“对不起我没有先跟你商量。”柏翠纳说:“可是你没有告诉我这件事非跟你商量不可。”
“又在文过饰非了。”伯爵说。
“我要帮忙!”她呼喊着:“非常需要!假如我们能够携手合作,真是太妙了,妙得不得了。”说着她伸出手,握住伯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