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被轻视、冷落、屈辱,只因为伯父对他弟弟“不名誉”的死亡从没原谅过。
“爸爸是对的!他绝对没错!”艾珈妮对自己这么说。
有时候,伯父坐在餐桌边,看上去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对她说话的口气使她觉得自己真象一只乞怜摇尾的狗,那时她多么渴望把心中的话尖叫出来。她记起刚回到英国时,伯父在书房里和她谈话的情形。
回家的旅程中,不但在心灵上带给她无比的折磨痛苦,同时身体上也感到极端的不适。那正是十一月,比斯开湾的暴风雨使船上多数的旅客都弄得七倒八歪,衰弱不堪。
但,艾珈妮所在意的还不是风的狂暴与船的颠簸,事实上她真是冷得受不了。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印度,对当地.炎热的气候颇能适应,也许所禀赋的一半俄国血统,使她不象一般纯英国血统的人一样,受不了平原上酷热而令人窒息的气候。
母亲是俄国人,却在印度出生,艾珈妮知道这又成了她被惩罚的另一项罪名。伯父不喜欢外国人,特别轻视混血儿。
无途如何,她继承了母亲那种黑发黑股的美貌和纤柔的身材,然而,当她站在伯父面前的时候,却显得憔悴委顿,容光黯淡,而且书房里面太冷,她的牙齿一直打着颤。
案亲的死使她悲痛万分,在船上一直没好好的吃过一顿,眼睛也哭得又红又肿,原本灿然生辉的一头黑发如今显得平平直直的毫无生气。
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却丝毫未能软化伯父冷峻的眼光,由他生硬的语调。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
“你我都知道,艾珈妮,”他说:“你父亲的无耻行为使我们整个家族蒙羞。”
“爸爸做的是对的!”艾珈妮喃喃自语。
“对?”伯父叫了起来,语声尖锐:“杀了他的长官还是对的?谋杀了别人还是对的?”
“你知道爸爸并不是存心要杀团长的:”艾珈妮说:“那只是一个意外!他只是不让几近疯狂的团长蹂躏一个女人罢了。”
“一个土女罢了!”伯父轻蔑地说:“她本来就该挨团长鞭打的。”“她不是第一个被蹂躏的女人了,”艾珈妮反驳:“每个人都知道团长有虐待狂!”
她的声音变得十分激动,毕竟往事历历,令她心悸不已!但是,呈现在跟前的是伯父那严厉冷峻,如同花岗石般的面孔,她如何才能向他解释呢?团长的房舍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那尖叫声划破了原本温柔美好的夜色,使它变得那么丑陋而狰狞。
那晚,迪瑞克·奥斯蒙站着听了好一会儿,接着只听那凄惨的叫声愈来愈急促,他不由得跺起脚来。
“真该死!”他骂了出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真让人受不了!那女孩不过是个孩子,就是那可怜裁缝匠的女儿啊!”艾珈妮认识那个女孩,大概不过十三岁光景,父亲是个裁缝,就在眷舍的走廊工作,她常常在旁边帮着父亲裁剪缝纫,小小年纪已经很得乃父真传,练就了一身好手艺,做件长服不须二十四小时就可完成,有时候也做做衬衫,或替军官修补制服什么的。
艾珈妮经常和她聊天,一直觉得她十分漂亮,尤其那浓密的、长长的睫毛和那对温柔的眼睛最为迷人。
每当有男人走近的时候,她总是把头巾压低些遮住脸孔,但可想而知的,团长虽然经常喝得烂醉如泥,却绝不致于忽视了她的美色。
迪瑞克·奥斯蒙冲向团长的房舍。
尖叫声停止了,接着响起的是团长愤怒的咆哮,然后是一片可怕的沉寂。
以后发生的事情还是艾珈妮自己把它联接而成的。
他的父亲冲进去后,发现那女孩子半探着,团长正挥鞭拍打着她,好象她不过是头动物而己。
那正是的前奏!他知道他的长官一向借此激发婬欲。“你这家伙跑来做什么?”看到达瑞克·奥斯蒙出现的时候,团长吼叫着。“你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女人,先生!”
“你在向我下命令吗,奥斯蒙?”团长责问他。
“我只是告诉你,先生,你这种行为不但没有一点人性,并且是男人最要不得的勾当!”团长注视着他。“滚出我的房子,去做你自己的混帐事情!”他大叫着。
“这就是我的事情!”迪瑞克·奥斯蒙回答:“每一个正当的男人都该设法阻止这种暴行!”
团长突然狂笑起来,笑声是那么丑恶。
“你给我滚出去!”他下令:“不然就小心吃禁闭!”
他一只手握紧了鞭子,另一只手抓住那印度女孩松散的头发,把她拖了过来。
女孩的背上露出一大块青紫的鞭痕,而无情的鞭子再度落了下来,她又叫了起来,但却已声嘶力竭,更令人惨不忍闻。
然后,边瑞克·奥斯蒙向团长挥拳。
打他的下额儿,由于团长晚餐时酒喝得太多,步履不稳,就向后倒了下丰,他的后脑撞上放在屋角的铁制半身塑像,被狠狠地敲了一记。
本来对一个年青男人来说,只要生活正常、心脏强健的话,这还不致于致命,但出乎意料之外,当军医被召来诊视时,却宣布团长已回天乏术。
艾邵你还不大能确定以后又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很快地,军医把弗瑞德克伯父请了来,那时伯父正在离军营不远的省长官邸中。
于是,弗德瑞克开始发号施令,不准他的弟弟回眷舍去。
第二天早上,父亲被人发现死在军营外面,同时人家告诉艾珈妮:她的父亲因追捕一头野兽才遭此不幸。
案亲绝不会自杀的!艾珈妮知道得很清楚,由于团长的死亡,他们赶在民事法庭之前来了个军事审判。
军医也向外宣称,他早就警告过团长,说他的心脏衰弱,不小心很可能致命。事情就这么掩饰过去,只除了弗德瑞克伯父、军医和一位军团的高级官员外,没有人确知事情的真相,当然,还除了——艾珈妮。
“你父亲的暴行对他的家族、军团和国家来说都是一大耻辱。”伯父说:“因此,艾珈妮,在你的一生中永远不可以向别人提起,这点你清楚吗?”
沉寂了一会儿,艾珈妮低声说:“当然,我不会告诉外人的,但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却应该让我丈夫知道真相。”
“你永远不会结婚!”伯父字句铿锵。
艾珈妮睁大眼睛望着他。
“为什么我永远不会结婚呢?”她问。
“因为,作为你的监护人,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伯父回答:“你必须为你父亲的罪行付出代价,在印度发生的这些事情你必须闭紧着嘴巴把它带到坟墓。”
有好一会儿他话中的意义艾珈妮还未能完全了解,接着他又以轻蔑的口吻加上几句;“再说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吸引力,不会有任何男人想跟你结婚的,总而言之,就算有哪个男人犯了错误向你求婚,我也绝不会答应他的。”
艾珈妮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能说些什么。有些事是她从没预料到的,也没想到会在她生命中发生。
她才不过十六岁,不会特别专注于某一方面,但在模模糊糊之中,似乎认为有一天自己总会结婚生子的,也许婚后仍能生活在军团中。她是在军团的庇护下成长的,一向也颇骄傲于军团对父亲的深刻意义,父亲很有领导才能,更因爱护部属而广受爱戴。
往事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映现,她在那里所经历的种种,那些嘶嘶的马匹、整齐的军阵,以及军队移防时亮晃晃的枪支、载着行李的马车,那些军人太太和家眷,还有总是跟着军队走的一大堆人,他们和军团中的印度兵一样为数颇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