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水池旁边,”沙达说,“您猜他做什么?他捧月复大笑!我从没想到他居然会笑。以前我觉得他似乎又凶暴又固执。”
“他……捧月复大笑!”眉娜重复地说。
她惹出一件荒唐的事情,公爵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翌日上午,眉娜身着骑马装,带领孩子们到马房。阿贝帮她和沙达选了两匹名驹。
凯婷骑上自己的马,小马僮一起上马,坐在她背后,紧紧拉住绳索,指挥马儿前进。老阿贝则负责照顾薇薇。
“不要担心这两个小泵娘,小姐,”他对眉娜说,“妳和沙达主人尽情地遛马吧,我会好好关照她们的。”
“你们要听阿贝的话。”眉娜一再嘱咐她们,然后兴奋地和沙达跨马而去。
大约奔驰了两哩路,才掉头慢慢骑回家。
“我现在觉得我们到城堡里来住很棒,”沙达说,“起初,我对城堡里的一切非常怨恨。”
“我也一样,”眉娜答道,“不过能够骑着这种名马驰骋于大草原上,倒足以补偿许许多多不快的事。”
“甚至可以消消我对卑劣的柯洛皮生郡主的怨气。”她暗想。
昨夜临睡前,她不停地回想着令人作呕的一幕,觉得甚为可耻。她认为柯洛皮生掉落池中是罪有应得。
她相信,他是个色迷迷的浪荡子,一向认为举目无亲的家庭教师和纯真的女仆人最易玩弄。而眉娜希望自己的对抗,使他得到一次教训。
不管她对公爵有多大反感,却认为他不会做出这种卑鄙下流的事。
“他太倨傲,一定不会向一个地位卑下的家庭教师献殷勤!”她想。
这或许令她安心,但又想到,整个城堡里找不到一个和她地位相当,可以做朋友的人,心里不禁委屈而郁闷。
遛马的这一整天并没有见到公爵。
下午,眉娜从图书室里借了几本书,带回房内阅读。
图书室的藏书包罗万象,琳琅满目。她可以任意选择喜欢的书籍阅读,这使得她非常快活。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像在科瓦时,有龙纳德郡主陪她读书,一起讨论学问。
眉依也和眉娜一样受过良好教育,两人常常一起阅读法文、意大利文及匈牙利文的书籍。
“如果我们忘了妈咪的母语,是最可耻的事,”眉依常常强调,“而且也会变得过于英国化了。”
她甜蜜地一笑,再说;
“龙纳德告诉我,他钟情于我,是因为我的气质特殊,与众不同。他喜欢我保存匈牙利民族原始朴实的气质、清新的格调和神秘的风采。”
“相反的,我呢,”眉娜想起姊姊的话,自我批评一番说,“现在已经十分英国化了。”
鲍爵强调她是外国人的那种嘲笑的口气,使她永难忘怀。
“他的心胸狭窄,见解偏颇,真够荒唐。”她想。
即使她不断地找许多理由表示自己恨他,可是无法使自己不去想他。公爵的影子就像驱不散的气流,时时盘旋在脑海里。
后来在偶然的机会里,她才了解自己并非城堡里唯一不喜欢公爵的人。
以前在科瓦时,那些仆人非常敬爱姊姊和姊夫,和堡内仆人对公爵的态度两相比较下,她觉得,仆人们显然不太喜欢公爵。又从老阿贝口中得知堡内的阶级纠纷,更证明公爵不受欢迎。
那天阿贝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些事,眉娜追问:
“你们这个乡下地方,是否也和别处一样,发生过暴动、抗议的事件?”
“我们各有各的烦恼。”阿贝怯怯地说,眉娜知道他一定有难言之隐。
“你的意思是指劳工阶级的内心并不安定?”
“他们有他们的牢骚和苦衷。乡下地方的警察不够,没有办法像伦敦一样,对暴乱行动加以有效的制止。”
“他们有没有向爵爷申诉呢?”眉娜问他。
“唉,他根本不肯听!以前我还以为我的年纪比他大,他一定会听,就像国会迟早得接受人民的申诉一样,事实却不然!”
眉娜万分惊讶,竟然连格罗赛斯特这种小地方,局势也不稳定。
她由龙纳德郡主的口中和报上的消息得知,数年来因为劳资纠纷,城市乡镇不断发生暴动,几乎要引发革命。
八月,一群不满现状的人士聚集于曼彻斯特圣彼得区开会抗议,发生了彼得路血战。
数百名没有武装的男女老少,被骑马佩刀的义勇卫队疯狂地驰马践踏,乱刀砍杀。伤的伤,死的死,尸首异处,遍地血红,令人不忍目睹。
这个流血事件震撼全国,引起阶级间的仇恨。龙纳德郡主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贵族身份,数年来以地主或工厂主人自居,以便在小镇平安渡日。
原本在暴动事件未发生前,青少年犯罪行为已逐渐在伦敦几个大城猖獗肆虐。
眉娜常常听说盗贼窟的贫民院、小流氓、无赖汉和幼雏妓女不断增加,这些事实对于文明的基督国家而言,是一大耻辱。
她以为暴动等不良现象只发生在城市地区,和偏僻的乡间扯不上关系,没想到不公平的待遇及低贱的工资造成的问题,同样在乡下地方引起劳工阶级的暴动。
暴乱之火一经点燃立刻火势熊熊。领导暴动的人被拘捕后,往往受到最残酷的惩罚,处以流放或吊死等极刑。
她很想了解公爵对整个血腥事件所持的态度。
她不免想到,公爵妄自尊大的神情、对属下傲慢的态度,可能会使他们反目成仇,造成危险的背叛行动。
她知道公爵有读报的习惯,便每天到图书室向管理员借阅前一天的报纸。
她仔细地阅读国会为解决暴动所举行的辩论会,或来自全国各地的反应报告。她不禁担心,公爵正是一个大地主,会不会在自己的资产范围内,遭到乱民骚扰。
眉娜把心里的疑窦告诉图书管理员。这位老好人似乎只满足于城堡既有的成就而不担忧危机将至。眉娜知道,他整日守着藏书,足不出户,和外面的世界阻隔太久了。
自从莲花池畔的纠葛后,她没有再遇见柯洛皮生郡主,听人说,他已经离开城堡了。
她多多少少有点盼望公爵谴责她对待宾客的莽撞举动,却从仆人的口中得知公爵和一群朋友外出了。
她觉得可以趁公爵不在的时候,自由自在地到处逛逛,不用像以前拘拘束束的很不自在。他们探访大议事厅、礼拜堂、橘园和跳舞场,尤其对沙达有无比魔力的诺曼底高塔,更是非看不可的。
“如果有其它的小孩子,我们就可以玩捉迷藏。”凯婷迫切地期望。
“这倒是个好主意,”眉娜答道,“我们到外头找一些本地的小孩,邀请他们一起喝茶。”
她知道凯婷和薇薇非常不喜欢天天在城堡四周闲荡,所以她提议隔日带他们到干草田附近野餐。
听差为他们准备好野餐后,两个小女孩戴上宽边帽,眉娜拿着阳伞,快快乐乐地出发。
在科瓦时,总是在扎干草的那一天举行丰年会。
小孩子喜欢碍手碍脚地帮着打捆。妇女们忙着拔下一束束玉米,堆在小栈房里,把剩下的根茎放在太阳下晒干。
在花园之外,有一大亩田地已经收割,土地上空荡荡的,只有束束干草勇敢地留在阳光下,接受炙热光线的烘烤。
沙达抽出几根干草,往凯婷身上丢,眉娜也加入这种游戏,四个人兴高采烈地打起干草仗。最后,眉娜首先不敌,声嘶力竭地倒地投降,三个小孩子为胜利而欢呼,把所有的干草对准她狂扔,她几乎被埋在干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