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渴望逃避现实的一切。
只要他们能回科瓦城,只要他们不被迫离开庄园、美满快乐的家庭,只要……
她又觉得自己被壮丽的城堡,被充满敌意的仆人,尤其被冷酷倨傲的公爵击溃了!
“我恨他。”她坚定自己的想法。“我恨他”这三个字就好像一道护身符,使她勇气百倍!
第四章
眉娜预料晚餐之前公爵一定会传见她,所以预先换下薄棉衫改穿绿色长礼服,然后重新梳梳头发,在脑后夹成发髻,和初抵城堡时一样。
深色外衣给人庄重的感觉,利落的发型使美好的脸庞显露无遗。眉娜揽镜自照,觉得这种严肃的妆扮把自己的大眼睛衬托得更明亮深邃。
无论如何,她尽可能使自己的外表朴素稳重,以减少公爵的注意力。最重要的一点,希望这种老气的穿著能使自己显得老成,以掩饰真正的年龄。
丙然,下午六点钟时,公爵差人来传令。这时,她正照顾薇薇上床休息,差役来到育儿室的门口说:
“爵爷预备接见妳,小姐。”
“请你等我两分钟,”眉娜回答,“再带我去见公爵大人。”
“小姐,他正在蓝厅里歇着。”
“因为我不知道蓝厅在那里,希望你行行好,等我一下。”
差役答应她的请求,却彷佛不懂礼貌般,径自站在门边等候,不退到门外。眉娜了解,在他眼中看来,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他一样,只不过是供人差遣的女仆,自然不必特别尊重她。
她只好若无其人般地自顾自抱着薇薇上床睡觉,再吩咐凯婷喝完牛女乃后,一定要回自己的房间。
“关照一下妹妹,沙达,我马上回来。”她不放心地再叮咛。
沙达正坐在窗前看书,抬头答道:
“好的。别忘了帮我问问,我是不是可以骑马厩里所有的马。”
“别贪心,只要能允许你骑马房里的一匹马,就够幸运了。”眉娜答道,“当然,我一定尽力而为。”
最后,走到镜前勿匆一瞥,发现方才抱薇薇时前额两旁的鬈发被她的小手抓得有点松散,就急忙用手梳梳。
她跟着差役走下楼,穿过大厅,心里越来越紧张。一路上不断地告诉自己,恐惧、害怕是荒唐、可笑的,因为她从生下来,就没有害怕过任何人。
“我并不是害怕公爵这个人,”她想,“只因为怕他阻扰我继续照料孩子而紧张不已。”
这时,差役停下脚步,打开一扇门。
“爵爷,温妮小姐来了!”他禀报完,眉娜走入厅里。
鲍爵背靠着壁炉,独自一人站在客厅的尽头。
时值夏季,火炉里并没有起火。远看壁炉彷佛一座圣坛,高大的公爵倚着圣坛,尊权盖世,威冠寰宇之态咄咄逼人。在他面前,她显得渺小极了,如同跪地的请愿者,万分卑下。
她承认公爵极为英俊,但是脸上讥讽的线条依然十分明显,使人觉得他彷佛在轻蔑别人。
即使他尚未开口说话,眉娜已被他的态度激怒。她深深吸一口气,抬高下颏,昂首挺胸向前走近几步。她简直无法压抑自己的怒气,只见她眼里露出挑战的光芒瞪着公爵。
走到公爵面前,她先行屈膝礼,然后站着等他开口。公爵并不说话,仅带着一种搜索的眼光把她从头到脚瞄过一遍,这种轻佻的举动使她的怒火不断上升。
“自从妳来到我的堡里,好像拥有太多的自由了。”公爵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话。
眉娜并没有立刻答话,他接着说:
“有人向我报告,这些小孩子很不受教,不仅到暖房偷摘水果,还带着他们进厨房惹起一场骚动,使我的厨师受不了侮辱,声言要辞职。”
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她觉得越听越有趣。
眉娜原本认为厨师大怒,扬言辞职的话只是故意吓唬他们,让他们感觉事态严重心生恐惧,却没想到,他真的说到做到。
“好吧,妳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辩解的?”公爵问她。
“我有许多事向爵爷报告。”眉娜毫不畏惧,泰然自若地答道,“首先,我不能冷眼旁观,尽看着孩子们挨饿或吃不合宜的饮食,使他们生病而不设法解决问题;再者,我不认为孩子们在伯父的园子里摘水果吃是偷窃的行为。”
“吃的有什么不好?”公爵继续追问。
“不但份量不够,而且难以下咽!”
“只是妳的意见?”
“每个人的意见。昨天一整天,孩子们根本吃不下送上楼来的食物,个个饥饿万分。我不得不亲自下厨做几道菜,使他们能享受到进城堡以来第一次可口的菜肴。”
“我的厨师获得过无数美食家的赞赏,实在无法想象这么好的厨师烧的菜,居然使三个侄儿和温妮小姐难以下咽。”
“那并不是烹饪技巧好坏的问题。”眉娜回答,“早餐吃的蛋往往还没送上楼就冷冰冰了,而一块块的冷鸡肉、羊肉,煮得又老又硬,孩子们根本咬不动。这些都是原因。公爵大人并不关心孩子的饮食,所以仆人们认为那些东西给孩子吃就算够好。”
她看见公爵张口想说话,急忙接着说:
“仆人为了迎合主人,往往模仿主人的行为。您并不欢迎令弟的子女到堡里来,这个事实马上从仆人的态度上表现出来,不仅厨房的杂役用难吃的食物表示轻视,就是堡里的其它仆人对孩子们也时有不逊。”
她稍微抬高下颏。越说越激昂:
“还有很多情况,爵爷您不甚清楚。家庭教师只是被雇来指导孩子们功课,照料他们日常生活,而不负责家务事。我这个家庭教师除了照顾孩子外,还必须铺床、清洗地板,因为没有一个仆人愿意做这些事。”
“妳的话使我很惊讶,温妮小姐。”公爵慢慢地说。
“爵爷,我想向您提出一点建议。”
“什么建议?”他询问。
“您是不是能赐给孩子们一笔津贴,数目和您给令弟的津贴相等。这样,我愿意带他们离开这里,回到科瓦城。他们原来居住的房屋太宽大,而且也卖掉了,我可以再找一间我们住得起的房子。”
“我一生中还没听过这么荒谬的建议!”公爵很严厉地说,“温妮小姐,妳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监护人,而且妳太年轻,更不足以担当监护的重责。”
眉娜没有说话,只是耸耸肩。公爵说:
“昨天,我接到科瓦城家弟的律师写给我的信。信上说明惨事的始末并通知妳和孩子们到达的时间。我知道邮车在半途上发生意外,所以信件耽搁了。”
“真不幸,我们比信先到。”眉娜自我调侃。
“的确不幸,”公爵同意她的说法,“但是,现在你们既然来了,我想我必须安排安排,使妳,温妮小姐,觉得合适。”
他故意揶揄她。那种嘲讽的口吻使她难受极了,就像他打了她一巴掌。
“我想要求爵爷的第一件事,”她说,“是关于沙达的功课。他已经快十二岁,应该入学就读。”
“以前,他有没有好好练字、阅读呢?”
“我想您慢慢会发现,他比大多数同龄的男孩要聪明、懂事得多。”
“妳一直都是他的老师?”
鲍爵的嘴角动了一下,她并没错过这种嘲弄的表情。
“我教沙达学语文,”她回答,“他的法语和意大利语都说得很流利。他的拉丁文由牧师负责指导,这位牧师是古文学家。”
“就只学这些?”
“不,爵爷,我还教他算术、地理和英国文学史。”
“妳看起来不像英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