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乖,只要见过伯伯,”眉娜不断地哄着她,“姨立刻抱妳上床,给妳喝一杯很香很香的茶,再说故事给妳听。”
通常这一类的约定总具有很大的魔力,容易让孩子们服贴。但是这一回,薇薇已经累得听不见了。
为了使她舒服一点,眉娜帮她取下帽子,拢拢头发,紧紧抱着她。她快睡着了。这时候,一扇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走入室内,初见的一剎那,眉娜几乎窒息。
以前,眉娜想过,公爵给人的第一印象一定十分深刻,却没料到见了他的那一瞬间,她竟发现他不仅是她所见过最威武的男人,也是最英俊的一位。
龙纳德的容貌十分出众,沙达也得到格兰特家族美丽外貌的真传。而这位六呎三吋高的公爵却除了具有格兰特高雅、俊秀的容貌外,再衬以宽厚的双肩,气势真有统领全世界般威严雄武,灼灼逼人。
虽则如此,他俊挺的容貌却不时带着一副讥讽厌烦的神色,使人觉得他的表情牵强而嘲弄。
“他正像我书中描述的那个恶棍!”眉娜对他的表情有越来越强烈的感受。
鲍爵以艰涩漠然的眼光瞧着她,她急忙站起来,整颗心因恐惧畏怯而加速跳动。
她记得从前龙纳德穿上晚装时,给人一种高雅又时髦的印象,而现在这位着晚装的公爵,却令人觉得气焰逼人,凛然不可侵犯。
眉娜从未想过,男士们结上那种耀眼的雪白领巾,竟能如此神采奕奕,再配上那服贴挺拔的缎质外套,及膝缎裤和丝质长袜,更显风采翩翩,耀人眼目。
她站起身,努力地镇定自己,轻轻向公爵行礼。
“妳是谁?来这儿做什么?”公爵开口。
“您没有收到律师罗森先生写给您的信吗?”
“信?”公爵询问,“没有人给我写什么信,只有管家刚才告诉我,这些小孩是我的亲戚而已。”
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也没有想到公爵的口气竟这般冷酷、严厉。她不再害怕,代之而起的是满腔愤怒。
“这么说,公爵大人竟不知道令弟龙纳德郡主过世的消息?”她回答。
“过世?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您应该在两、三天前就收到一封信,说明整个事件的经过。”
鲍爵沉着脸,皱着眉,一步接一步地踱对壁炉前,又转过身来,背靠壁炉。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命令似地说道。
“几天前,龙纳德夫妇双双前往海上遨游,不幸遇到暴风雨,来不及赶回来,在海里溺毙。他们遗下三个孤儿──您的侄儿。这些小孩无家可归,我只好带他们到这里来投靠您。”
眉娜睁大双眼,直瞪公爵,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把话说清楚。
“妳又是谁?”
“公爵大人,我叫温妮,是孩子们的家庭教师。”
眉娜觉得公爵敌视了她一眼,说:
“我弟弟一定为孩子留下了遗产吧?”
“恐怕没有任何遗产,公爵大人,孩子们身无分文又无处容身,所以龙纳德郡主的律师罗森先生,要求我带他们投奔您。”
“他干的好事!”公爵突然迸出话来,“我又能为他们做什么?”
眉娜听他这么说,只觉全身血液往上冲,几乎要发脾气了。
“我想,公爵大人,您该不致于让他们在外头挨饿受冻,或仰赖慈善机关救济吧。”
鲍爵愠怒地瞪她一眼,转头看看沙达。沙达正好奇的看着他。
“小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沙达,哈瓦德伯伯。”
“几岁?”
“快十二岁了。”
鲍爵又看看凯婷。眉娜心想,他一定也认为小凯婷那头如云秀发、浓密睫毛和黑亮双眸十分漂亮。
凯婷落落大力,和大人说话从不害羞,她见公爵望着自己,在他还没开口说话前,便抢先说道:
“您很像我爹地,只是比他高一点。爹地告诉我们,您们小时候常常爬到堡塔顶上玩。以后我们可以不可以像你们一样玩呢?”
“妳叫什么名字?”公爵问她。
“凯婷。”
“这是薇丽蝶。”眉娜忙接着说,“她学说话时,叫自己薇薇,所以现在大家都跟着叫她薇薇。”
“全都是歌剧各角色的名字。”公爵不但没有关照他们,反而不屑地批评他们的名字。眉娜知道他故意嘲笑去世的姊姊。
愤怒的情绪使她忍不住颤栗。努力把持自己激动的心情后,眉娜冷漠而拘谨地说:
“公爵大人,我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三天的路程,孩子已经非常疲倦。我想,最好先让他们休息。其它的事,以后再讨论。”
“这么说,你们想在这里住下来了。”公爵说。
“您是不是暗示我们,到别处求助?”
她知道自己说得太冲,敌对态度也太明显,只因她彻头彻尾地恨他。
她恨他的优越感,自以为是地嘲笑孩子的名字,就好像直接侮辱姊姊一样;他又故意露出讥讽的神色,奚落的表情,使他们十分不自在。
“无论如何,这么晚了,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公爵稍微让步。
“我困困,”微薇忽然哭闹。“我要喝茶,茶!”
“我相信他们马上就会送来。亲爱的,再等一会儿,就能喝茶了。”眉娜不停地哄着她。
说着,以一种看似挑战又若要求的眼光瞧着公爵。
鲍爵回瞪她一眼,脸上那些讥讽的线条比他刚进房间时更明显。
这时候,门呀的一声开了。
“您按铃叫我吗?爵爷。”
“带这些小孩和这个家庭教师去找汉德森太太,告诉她,他们以后住在堡里。”
“是的,爵爷。”
话刚说完,公爵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眉娜恨很地盯着他的背影,真希望想出什么方法整整他,伤害他,以发泄满腔愤恨的怒潮。
然而想归想,这会儿却什么也做不得,只有悻悻地跟在仆人后头,走上二楼。
站着等了几分钟,才见一个女佣从城堡的另一端把女管家找来。
她走到他们跟前,显然大感诧异,这么晚还有人来打扰。这位老妇人穿着灰黑色的衣裳,腰部系一条银色流苏。
“妳是爵爷侄儿的家庭教师,我说的不错吧?”她问眉娜。
“是的。”眉娜答,“我叫温妮,很高兴认识妳,汉德森太太。”
眉娜伸出手来,想表示友善地和她握握手。女管家勉强地伸出手碰碰她的手指头,立刻又缩回去,说:
“你们这么晚才到,很不方便。事先不晓得你们要来,也没有为你们准备房间。”
“这应该怪信差。”眉娜向她解释,“早在一个星期前,应该有一封通知我们来的信。”
“我能不能问妳,信从那里寄出来的?”
“从科瓦。”
“哦,科瓦!”
汉德森太太那种轻蔑、不屑的口气,真像是地狱里的魔鬼所发出的声音。
“好吧,既然你们已经来了,”她考虑片刻后说,“我只好把你们安顿一下。我看你们就住在育儿室里。”
眉娜也不答腔,只是紧跟在女管家后面,往上再走一大段楼梯,来到三楼。
走到育儿室前,打开第一道门,马上一股强烈的霉味,很显然,这个育儿室好几年都没用过了。
紧闭的窗户使整个室内空气沈闷混浊,令人呼吸困难。
点燃蜡烛,照亮室内后,发现家具及地板上都蒙着一层黑厚的灰尘,更证明这间育儿室封闭多年了。
眉娜看着室内零乱的情况,很想向女管家提议,换一间比较干净的房间。继而一想,自己到得太迟,时刻既晚,更不方便麻烦别人,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