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人一听到公爵的大名,像触电般震撼一下子后,终于帮他们找到一辆又破又旧的马车,一匹老迈的马拉着。
所有行李都堆在车篷顶,眉娜和三个小孩坐在车内。整个车篷充满一股干草、腐化的皮革及马匹的臭味,使人难以呼吸。上路后,老马一步一步慢慢地拖拉,眉娜不禁以为马和马车夫整路半睡半醒地走着。
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似乎走了好几个钟头,马车终于转入一条小径。两扇嵌在石柱里的大铁门矗立路端,小路两侧各植一排整齐高大的老橡树。这一小段行程,使他们留下最深刻的印象,随着橡树走到尽头,整个旅行也就此结束。
“现在,我们看得见城堡了!”眉娜高声呼喊。虽然她的内心异常沉重,但仍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尽量把声调放轻松,以提起孩子们的精神。
然而只有沙达对城堡有兴趣,两个小女孩已疲乏万分,无神注意了。
眉娜很快地梳理她们的头发,把帽子戴上,又不断地抚擦她们的长外套,想把坐皱的部位弄平。
她花费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来修饰自己的仪容,用心整理头发,改变另一种样式,把满头秀发从前额往后梳,再用发夹将整束头发扎成一个髻,她以前梳过这种发型。
“我的外表一定要给人一种朴素而卑微的感觉。”她自言自语。
虽则如此,无论她怎么妆扮,照过镜子后,总是觉得不满意,一会儿嫌眼睛太大,一会儿又认为唇型过于弯曲,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的家庭教师。
在穿着方面,她特别选一件最朴实的绿色长裙,不穿丧服,以示她和孩子没有亲戚关系。
从前,眉娜和眉依的衣服都亲自缝制,她俩都具有卓越的女红手艺。眉依另外有一些十分美丽可爱的长礼服,是龙纳德郡主送给她的礼物。即使他是眉依的唯一鉴赏者,他也希望妻子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
至于其它衣服,如姊姊遗留的精美晚装,礼拜天上教堂穿的外出服和在家款待邻近友好的宴客装等,眉娜认为自己以后不会有机会穿了。她了解自己原有的棉纱质料的服装,皆模仿淑女刊物里的样式,有高雅的刺绣及精美的蕾丝花边,根本不适合现在的职位及身份。
罗森先生安排他们即刻离开庄园,没有足够时间让她临时缝制衣服,只好穿上最朴素的绿长裙,使肤色更显苍白。
“只要有时间,”眉娜一边看着衣橱里的服装,一边想,“我得为自己缝一些严肃、单调的衣服,穿起来更能掩饰原来的身份。”
其实,不管她穿得再怎么朴素,仍然无法隐藏她那姣好的容貌、纤细的腰肢及胸部柔美的曲线。
穿上绿色长裙后,哀惜地把帽缘的黑色饰带换成绿色缎带。她忍不住安慰自己,无论怎么穿戴,公爵倒不会注意家庭教师等卑微人物的衣着,只要尽可能保持谦卑的态度就行了。
马车沿着小径慢慢走,逐渐接近城堡。眉娜清楚地看见规模浩大的城堡。
据龙纳德郡主说,城堡原属法国诺曼底公爵府邸,经过几个世纪不断地整修改建,已经成为各种不同建筑风格的混合杰作。
“家祖父浩费了大笔钱财增建风格新颖而独特的谒见室,”龙纳德郡主说,“除此外,他也建造老式的诺曼底式堡塔,修筑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厢房,整修安娜皇后时代的内部装潢。”
从姊夫描述城堡的神情来看,眉娜明白,即使他未曾在堡里享有一个美丽的童年,但他仍然热爱城堡里的一切。
他从来不向别人埋怨自己的双亲,但是眉依和眉娜都很清楚,他们非常严峻,认为小孩是可厌的烦人的东西,尽可能由仆人们去照料。
“我常常想,龙纳德那么疼爱孩子,是为了把自己孩提时代得不到的爱全付给孩子们。”眉依如此感叹地说过。
自从沙达出生后,龙纳德每天花好几个钟头逗逗这个复制品,感到非常满足。但不久,眉娜发现,眉依免不了有些偏爱儿子,龙纳德就转而疼爱那两个可爱的小女儿。
“亲爱的,沙达那么像你,”有一次,她听见姊姊告诉龙纳德,“就因为他是你的独子,我怎么能不疯狂地宠爱他?”
“我必须尽力补偿孩子们所失去的温暖。”眉娜忆起温馨的往事,对孩子们加倍怜惜。
城堡雄伟壮丽,彷佛含着一股锐不可当的力量。眉娜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好像城堡矗立在她和外甥子中间,那份豪壮的气势将使他们分离。
“好古老,好伟大呀!”马车在城堡的正门前停下,沙达惊叹地说,“城堡里面一定有很多武士和骑士。”
沙达丰富的想象力,使眉娜十分安慰,而她自己感受到的,只是那股慑人的威势,迫使她想躲开一切,回到舒适怡人的小庄园。
城堡里走出一个戴假发的仆人,帮他们打开车门。她注意这仆役的服装,正如她小说中记载的一样,是黄黑相间的制服。
大家下了马车,她牵着薇薇,走上台阶。一个满头白发的管家惊讶地注视他们。
“这位女士,妳是否想会见公爵大人?”他问。
“公爵大人正等着我们。”眉娜答,“请你禀报他,他的侄儿到达了。”
“他的侄儿?”管家听了,惊愕万分。
“不错。”眉娜答。
说完,带着孩子走进铺着大理石地板的厅堂。大厅有一座弯曲的楼梯,一旁是一座中古世纪的大壁炉。
“我想,女士,”管家很恭敬地说,“妳或许弄错了吧。妳知不知道,这是格兰特公爵的府邸?”
“我当然知道。”眉娜回答,“我告诉过你,这是公爵的侄子,沙达格兰特主人,这是他的侄女,凯婷小姐和薇丽蝶小姐。”
显然的,这个管家对她说的话惶惑不解,大呼一口气后,他说:
“女士,公爵大人正在用餐,我先去禀告他,你们已经来了。是不是请你们先在这儿稍候片刻?”
说完后,他打开一道门,带他们进入会客室。当他转身关门时,脸上还带着狐疑的表情。
“我好累!我要喝水!”薇薇吵着说。
“亲爱的,姨知道妳渴了。”眉娜安抚她,“但是,要等见过哈瓦德伯伯后才能喝水。”
“我们就那样叫他吗?”沙达问。他正观赏桌面上一系列的画像。
“是的……就叫他哈瓦德伯伯。”眉娜答。
然后,她低声叮咛他们:
“你们可不能忘记叫我温妮小姐。”
孩子们在旅途中天天练习这个称呼,已经能上口,只有薇薇疲倦时,会不知不觉地又叫她“眉娜姨”。
“我记得。”凯婷说。
“您想,哈瓦德伯伯高兴见到我们来吗?”沙达很懂事地问。
从等候会见的时刻来判断,眉娜觉得公爵让他们等了那么久,可见他并不乐意。但是,她仍然大声地哄着他:
“当然他很高兴见到你们。别忘了哦,他是爹地的哥哥,爹地一定希望你们对他温文有礼,对不对?”
“我想妈咪,”薇薇吵着说,“我不想留在这儿,我要回家找妈咪!”
眉娜紧紧抱着她。薇薇非常疲困。这趟旅行,使得每一个人都几乎累倒。尤其对一个年仅五岁的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来说,成天窝在热不透风的车厢里,更是受不了。虽然有时车厢半空,但到下一站又载满旅客,而且大部份的旅客不喜欢打开窗户透透气,车厢里闷热极了,几乎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