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快回伦敦时,潘朵娜问过叔叔:“您打算对威廉夫人说实话,还是告诉她我是大地主的继承人?”
“没有人——我是说除非我自己说出去,否则没有人会晓得你的事。”他肯定的说。
他杜撰了一个故事;让他了解,她刚从母亲在西印度群岛的亲戚那儿接受了一大笔遗产。
“你二十五岁以前,或没结婚前,还不能掌管财产。”
这是他沿路想好的说词,由他特别强调“结婚”两个字,她知道这是整出戏的关键处。
“罗德瑞叔叔,我还是搞不懂,如果我有钱,急着娶我的该是穷人,不是有钱人呀!”
“你把穷人留给我对付好了!”叔叔龇牙咧嘴的说,“我是那些穷人的猎人,一哩外就可闻出他们的味道来。”
“但是,有钱人不是已经很有钱了吗?”
潘朵娜坚持的说,叔叔讥诮的笑了笑说:“没有一个有钱人会不想变得更有钱的,不过,有一点相当重要,他们都希望别人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他的钱而嫁他。所以,”他展开笑容,“潘朵娜,这就是你的工作了,让一个富人相信你不是为了他的钱,而是爱他才嫁他的。”
“万一,我不爱他呢?”
“反正你得装成那个样子就对了。”叔叔咆哮起来,“你总得扮演一下角色啊!老天!任何女人都会演戏,只要她肯演!”
他瞄了她一眼,见她被吓到了,就温和的说:“那不会很难的。身为你的监护人,我不会轻易让一个男人和你独处的。
他等于先提示了重点,然后再详细说明:“效照传统,一位女继承人必须按严格看守在金笼里,除了婚姻这把钥匙,谁也不能打开那道门。”
他为自己绝佳的比拟乐歪止,又说:“让我来好了,潘朵娜,我晓得你既年轻又没经验,可是凭你的姿色。起码十成有九成的把握。伦敦的男人现在对装腔作势的美入倒尽胃口,事实上,他们还没要求什么,她们就自动投怀送泡了。”
他用一种她最讨厌的眼光打量她一番,说道:“你是高不可攀的,注定会引起一场挑战!”
潘朵娜对此毫无兴趣,但又警告自己这样是“忘恩负义”,因为叔叔处处关照她,又给她买了那么多衣服。
他们抵达文斯列登小屋的第二天,裁缝师就川流不息的蜂拥而入,带来各种图案、款式、还有成衣。
罗德瑞爵士仔细审查每一个建议,却从没问潘朵娜的意见,她知道,叔叔和威廉夫人是个中高手,凡是他们挑选的衣服一定是上等货。
潘朵娜才去了一次宴会,便发觉自己已达到叔叔预期的效果。这种成就到底该归功于她的美貌,还是财富?她不知道。
罗德瑞一到伦敦,立刻在报上登一则启事:“潘克登罗德瑞男爵已由约克郡抵达伦敦,随行的潘克登潘朵娜小姐向白金汉宫致敬。潘克登罗德瑞爵士选定柏克莱广场四十七号,为款待她的行在所。”
潘朵娜置好装后,一行三人便离开威廉夫人的艾斯列登小屋,到伦敦会。柏克莱广场的屋主是威廉夫人的亲戚,他正在乡下养病,就暂时租给罗德瑞爵士。
这栋房子相当吸引人,设备不错,正好适合一位女继承人住。事情演变如此迅速,她只有每天晚上想到未来,就心惊胆颤的份。
有时,她也想过偷偷溜走,找到回家的路,只有回到安妮那,才能重给那分失落的安全感。
但她知道,留给安妮的钱不够她们维持一辈子,如果自己嫁个有钱的丈夫,不但能供养叔叔,更可以接济安妮和亚当。
在约克郡长大的岁月中,她从没想到那些衣冠楚楚,文雅机敏的绅土,在斯文的外表下,隐藏着锐利凌人的一面?他们说的那些可厌的恭维,比起上校的差远了。她想:“都怪自己太幼稚了!”
每一次想到那些可能娶她的人,便觉自己沉入流沙中,月兑不了身。幸而威廉夫人还算仁慈,善体人意,她常温柔的对她说:“亲爱的,我知道你不习惯这儿的生活。你父亲病了那么久,你一直看护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别人,当然会不习惯啦。不过,我相信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我也这么想,”潘朵娜说,“可是吃晚餐时,那些客人讲的话我都没听过,他们说的笑话我也听不懂。
威廉夫人私底下倒认为这是椿好事,不过嘴上却说:“你别管那么多,只要让人看起来风度优雅动人就好了。大家都称赞你是宴会中最出色的美人。”
“那正是罗德瑞叔叔盼望的事。”
“你叔叔永远是对的,”威廉夫人说,“你只要照他告诉你的话去做就行了。他处心积虑的想把你变成炙手可热的人物呢!”
潘朵娜不得不想到,要是她知道叔叔真正的企图,会有什么想法?潘朵娜为了要象欺骗别人一样,欺骗这么一位善体人意的女人,感到羞惭万分。
“当一名百万富翁的继承人有何感想?”
一晚,一位绅士这样问她。
“我觉得没什么不同嘛!”潘朵娜老实的说。
他笑了,说:“你一定是还没模清诀窍,搞不懂怎么去找乐子。”
“但愿不是这个原因。”潘朵娜说。
“不管怎么说,那一定是一种其乐无涯的生活。我想,你一定听腻了这种话吧?”
“那些人的胡说八道正使我不自在呢!”潘朵娜说。
“我倒不觉得……”
罗德瑞叔叔插嘴。他把潘朵娜拉到一边,附耳叮咛:“那个年轻人对你没什么用,不要对他浪费时间。”
潘朵娜把这种只有在结婚的前提下,才能与人交谈的方式当作“恐怖”的事。她知道叔叔卖掉房子的现款充其量只够维持短时期,不敷一生之需。若想长久维持目前生活水准更是不可能。她问他:“如果我是有钱人,为什么从没送过他们昂贵的礼物,或捐赠过大笔现款?这样别人不觉得奇怪吗?”
“愈是有钱人,手头就愈紧。”叔叔笑了起来,“他们认为你能加入他们的圈子就够好了,用不着付出大笔的钱。一个女人永远不必把手伸入口袋里,那类事交给我办就行了。”
潘朵娜倒落得清闲,身上一毛钱也不带,就连作礼拜的奉献钱也是临时向叔叔要的。
这里的礼拜仪式与家乡的迥然不同。在故乡的灰色石教堂里,透出一股安静虔诚的气氛,这儿却只是一批花枝招展的人聚集在汉诺威广场的圣乔治教堂,各别坐在高价租来的包厢里,有些上面还刻了名字,与其说是作礼拜,不如说是交际应酬。闲聊声从未停过,女人吱吱喳喳的评头论足;男人就是在礼拜仪式中,也互相传递着赛马的消息。
潘朵娜觉得教堂是唯一可和母亲通消息的地方。想到母亲,使她无法专心祈祷。
礼拜完了,大家从通道走出去,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与考赫特同行。
他向她询问下一次见面的时刻。她却巴不得叔叔赶快来替她解围。
一股突生的怒意,使她深觉考赫特就像一朵鸟云横亘在前,挡住她的阳光“今天有什么节目?”
三人坐在柏克莱广场的客厅时,威廉夫人问道。
“考赫特邀我们驾车去雷尼拉持。”叔叔答。
潘朵娜的心为之一沉。
“但我谢绝他这个建议,”他继续说,“他就邀我们今晚参加一个盛况空前的舞会。”
“哦!那她非得穿一件最可爱的衣服去不可了。”威廉夫人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