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甜意在方寸间扩散,淹没了早先的酸涩,善美感到浑身轻飘飘的。
他说,是买来跟她分享的,是跟她,不是跟别人。
不过听了这种话,很教她不好意思呢。
她抿了抿唇,盈盈笑意在颊窝里浮沉。
“你特别去买的吗?”
他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浓密的眼睫迅速遮盖眼里的情绪,迷人的双唇微微扭曲,咳了咳,才道:“也不是,我是顺路……”
善美却觉得他是不好意思承认。
提袋上印有那家餐厅的地址,那里距离须宅有一大段距离,绝不是须颃慢跑来回一小时内会经过的地方。那么,他是搭车去买的啰?
“其实是我自己嘴馋。”他徒劳无功的解释。
“嗯。”善美秀气的吃着他带回来的爱心早餐,脸上盈满笑意,“其它人呢?你没买他们的吗?”
“呃……”须颃尴尬的笑了笑,俊脸涨得通红。“他们吃管叔做的早餐就可以了。他们是最喜欢吃管叔做的早餐了!”
须宅的早餐一向是由管立宵和姚太太轮流做的,刘婶九点半才会来上班,只负责午餐、下午茶的点心和晚餐。
所以今天是轮到管立宵做早餐。
善美点了下头,表示认同,但须颃显然认为必须多说点什么为自己辩护,“爸跟人约了打高尔夫球,连妈和大哥都跟去,一大早就走了。妳不知道吗?”
“没注意。”善美摇摇头。
或许是她们工作太专心了,没听见主人夫妇出门的声音吧。
善美一点都不意外,随着母亲搬到须宅有两年了,她们只远远瞧过须先生,从来没正面遇上过。至于须太太和须家大少爷须颉,倒是见过几次。
“算……了!反正呢……”须颃看向吃了两粒包子、一碗小米粥后即起身离开的温暖,声音低了下来,“温阿姨吃那些就够了吗?”
“妈一向吃得不多。”
“她跟妳长得很像。”须颃等到温暖的身影消失在绿帘后,小心翼翼的开口,紧盯着善美的目光有些紧张,彷佛担心自己又说错什么惹恼她。
善美心头一凛,胸中满溢着歉意,一定是刚才对他太凶了吧。
她连忙绽出微笑,点头附和,“大家都这么说。”
须颃听了后,放松的吐了口气。
“直到今天我才看清楚温阿姨的庐山真面目,以往只偶尔看到她包得密不透风的背影,没想到她的外表会那么娇弱,怪不得管叔那天会担心她,就连我也不禁怀疑温阿姨可以胜任这种需要体力劳动的园艺工作。她是怎么做到的?”
“妈妈从小看外公做这个,早就习惯了吧。”善美耸耸肩。
“就像妳一样?”须颃眼中有抹了然。
善美别开眼,有些自嘲的回答,“我们没你想象的柔弱,也懂得保护自己。妈妈通常会趁着日照不那么强烈前,或是太阳西下后才在花园工作……”
“可是每天都需要很早起来吧?我听女乃女乃说过。这样很辛苦吧?”
“还好啦,工作告一段落,她会去补眠。”
“妳每天也得早起帮她吗?”
“只有假日时才帮得上忙。平常时候,妈担心我睡眠不足,上课时没精神,不让我插手,幸好平时有管叔帮她,我也放心。”
须颃挑了挑眉,笑容暧昧的道:“我昨天看到管叔帮温阿姨搬盆栽。”
“喔。”善美不知该怎么回答,幸好须颃没有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
“温阿姨好辛苦,妳也好辛苦。”
“习惯了。其实我能帮妈的时间不多,过完暑假就升国二了,要准备升高中,以后没什么时间可以帮忙。幸好妈很喜欢这份工作,也甘之如饴。”
很难想象女人会热中园艺工作,须颃的表情狐疑。
“妈的个性内向,从小就有轻微的自闭倾向,只有在植物世界里,才会感到自在。爸爸去世后,妈妈承受不住失去他的痛苦,自闭情况更严重,还染上了忧郁症,有一阵子几乎活不下去。幸好有这份工作可以寄托,加上心理医生的辅导,心境渐渐开朗了起来。”
善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或许是须颃的亲切让她卸下心防,才会对他倾吐吧。只是说出来后,却觉得自己太过孟浪。
有些人会把自闭症和忧郁症跟疯子画上等号。
她母亲当然不是疯子,只是一个失去至爱、难以承受痛苦的内向女人!
她很正常,她不要别人看轻她,尤其这个人是须颃!
“辛苦妳了。”须颃那满溢着浓浓关怀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看轻,温柔搭上她胳臂上的手掌递来一抹关怀,善美激动的抬起眼睫,看进他眼里的了解和怜惜。
天呀,他没有看轻她们。
难以言喻的狂喜涨满胸臆,她看着须颃,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似乎想要拥抱她,但在下一秒,须颃便放开她了,眼中的灼热也被一抹有所保留给取代,她感觉到两人之间彷佛多出了一道无形的墙。
“来,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微笑地招呼她。
善美虽然有些沮丧,却没有表现出来,点了下头,夹起碗里的汤包放进嘴里。
吃完一个汤包后,须颃重新以闲聊的语气开口,“听女乃女乃说,温阿姨会到我家工作,是妳外公安排的。”
“嗯。”
“他放心温阿姨在这里工作吗?”
善美耸耸肩,“至少这是外公想得到最妥当的安置吧。”
“妳话中有话。”
没想到会被他听出来,善美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叹了口气解释,“爸爸过世那年,外公刚续弦不久,新外婆不太喜欢照顾我们,刚好有这个机会,外公便安排妈到这里工作。这样也好,妈可以定时去看心理医生。不然,外公的家远在南投山区,就医也不方便。”
须颃眼底流露出一抹同情,“妳会想回外公家吗?”
“不会特别想。不过每一年总会陪妈回一、两次娘家。”
须颃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善美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便默默的低头用餐。
她并没有跟年轻男子单独相处的经验,一开始有话聊还好,现在却觉得尴尬了,有种想丢下一切逃走的冲动。但另一方面,想到两人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坐在一起用餐、聊天,顿时感到不舍,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下来。
时间当然是不会停的,善美的心脏却越跳越快,她发觉须颃盯着她直瞧,让她忍不住娇声提出抗议。
“你……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沾到什么?”
须颃困窘的转开眼光,“没有。我是想……”他顿了一下,重新看着她道:“有一件事想拜托妳。”
“什么事?”她好奇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少爷,会有什么事想拜托她。
“我想拍妳跟温阿姨。”
“啊?”她没听错吧?
“我从小就喜欢摄影,还参加学校的摄影社。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想拍什么的了,但今天看到妳跟温阿姨一起工作,突然就好想拍妳们。”
“拍我们?”
“对呀。”他咧嘴笑了笑,“不是说认真的女人最美吗?妳们工作的模样很吸引人。”
包得密不透风会吸引人?善美很怀疑。
“你想拍我们浇水、施肥……做园艺工作时的样子?”
“不只如此。”他注视着她的眼光好像她是道可口的食物般热烈,“我还想拍善美做西点的模样。其它的……我还没想太多,不过妳跟温阿姨都是美人,不管拍什么都很好看吧。”
“啊?”她羞红脸,心儿怦怦乱跳。他觉得她美呢。
“妳没反对,是答应啰?”
当一个像他这么迷人的男子那样温柔、热切的对着妳笑,有哪个女孩子可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