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礼赞说不出话来。
“礼谦说得没错。”铁炽握紧双拳,“财帛动人心,何况是血璧这种武林至宝,谁知道那些居心不良的江湖人会做出什么事,说不定……”
他语音一顿,脸色忽然转为惨白,盛满忧虑的眼眸看向礼谦,在那双彷佛已预料到一切的眼睛里,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并非杞人忧天。
“不……”他语音破碎地喊道。
礼荭一看铁炽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连忙拥住他安慰,“炽哥,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二哥早有主张,我们都听他的便行。”
“你也太高估我了。”礼谦冷冷地瞅着妹妹。
“二哥!”礼荭半是嗔恼,半是乞求地望向他,“你闯进新房,不就是为那件事吗?你想带着血璧,在消息还没有传开前,赶到华家。妹妹知道你的苦心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逗我们了!”
他掷给她一个白眼,好像在说:我可没有闲情逸致逗你们,分明是你们愚不可及,跟我夹缠不休!
“二哥!”
挨不过妹妹的软语相求,礼谦软下姿态道:“我这么做,只是因为你当日答应华敏璁由我将嫁妆送进华家,不愿你食言而已。”
“我知道二哥最疼我了。你就行行好,赶去华家,摆平这件事吧。”
“说得容易。”礼谦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妹妹,语气半是宠溺、半是无奈。“你以为我摆得平吗?就算能护得了他们一时无忧,也未必能保他们一世平安呀。”
“你就留在华家嘛。”礼荭想也不想地道。
“我留在华家?”礼谦瞪着妹妹。
领悟到自己的话太过荒唐的同时,礼荭心里生出另一个奇想,美眸里灿起一抹狡黠,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二哥若能赢得华敏瑜的芳心,血璧不是又回到胡家堡了吗?到时候,华家的危机自然能解除。”
“妙呀!”礼赞忍不住为妹妹的计策赞叹。
铁炽却震惊在当场,像是这个主意有多么异想天开似的,瞪进礼谦因礼荭的话而烧亮的眼瞳里。
第四章
晨光乍起时,一艘挂着铁家庄旗帜的商船以满弓的箭矢速度自码头疾驰而出,行驶在宽阔的河面上。
沿岸不时可见到垂柳在风中摇曳,淡淡的雾气弥漫于周遭,形成江南温婉美丽的常见风景,舱房里的礼谦却无心欣赏,盘坐在床上闭眼调息。
虽然一夜没睡,对他这样的练家子并无妨碍,可他心里明白,每接近杭州一步,他所承担的责任也越沉重,必须随时保持在最好的状态以应付任何可能降临的危机,保护他希望守护的人。
二哥若能赢得华敏瑜的芳心,血璧不是又回到胡家堡了吗?到时候,华家的危机自然很解除。
礼荭的话在他心里擦触出火焰,照亮了他这些日子来的阴晦心境,所有不可捉模的心事跟着一一掌握在手心里。
与其在梦里看着华敏瑜渐渐远去的孤寂身影,猜测着她的心情,倒不如亲自来到她身边守护。即使她曾为铁炽的负心伤过心,他也要以柔情抚慰她的伤痛,使她为他灿笑如初放的晨花,将她所有的伤心全都埋葬,心情的天空再度回复晴朗的天青色。
想到这里,心头一阵火热,礼谦连忙收敛心情,没多久便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
时间在光影交叠间倏忽溜过,又是另一个白天了。
礼谦透过窗口看向倒映着蓝天白云、阳光下波澜起伏的运河河面,极目处船帆蔽天,那里应该就是杭州城北的关口——北关码头。
稍后证实了他的猜想,当铁家庄的商船泊进忙碌的码头,礼谦发现停泊在附近的几艘大船都挂着源兴行的旗帜,工人们鱼贯地往返船上与码头间装货、卸货,足见源兴行的生意有多兴隆,而这还仅仅是北关码头一处见到的隆景。杭州城自古便是繁华的都会,礼谦知道华家的源兴行在杭州城每一处码头都设有据点,也都有商船载运货物交通五湖四海,光是船运一项便获利可观,遑论其他买卖。
思忖间,铁家庄的管事来到他身旁禀告,“小船给您安排好了。”
礼谦收回视线,朝他点了下头,拿起随身的包袱跟着他下船,穿过人群走往码头区的另一端,换搭进城的乌篷船。
杭州城渠道发达,要到坐落于城南部凤凰山东麓的华府,走水路是最快捷的。
在船夫撑篙下,乌篷船快速行在水面上,两岸屋舍俨然,随处可见柳永笔下“望海潮”里描述的繁荣,“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秀媚风景也一一闪过眼前,礼谦却无心欣赏,心情随着目的地接近而忐忑。
如果以亲手将血璧交给华敏瑜当藉口,要求见她,会不会显得唐突?
见到之后,那份强烈吸引他的悸动,是否仍然存在?
顷刻间,原先的把握都变得不确定了起来,才发现之前想得太过理所当然,却忘了世事如棋,变化莫测,连自己的心意是否一丝无改,他都没把握。
但在礼谦能做出另一番计较前,搭乘的乌篷船驶进一条私人渠道,一座背倚着凤凰山,跨越渠道的建筑赫然出现眼前。
乌篷船靠向标示着华府的码头,船夫将船缆抛向岸边,立刻有人接过,礼谦脚尖轻点,旋即上岸。
昂责接待宾客的执事不敢怠慢,上前招呼。礼谦递上拜贴,对方神情一凛,恭敬地引导他进入大门,来到右侧的接待花厅。
“二公子请在此稍等,主上正在宴客,待小的进去禀告。”
“你请便。”礼谦随意打量布置清幽舒适的厅堂,自在地端起景德镇出产的青瓷茶杯啜饮一口。
唔,还是用虎跑泉泡出来的龙井,是每一位上门的宾客都得此待遇,还是唯有他?
沉吟间,管事脚步轻快的离去,礼谦尽情享用华家仆人送上来的茶点,但才吃了块玫瑰酥,几个水晶饺,和一碗银耳莲子汤,管事便再度折返,身后还跟着一名俊俏的少年,礼谦一眼便认出来人是敏璁的贴身侍从,名叫华佑。
后者一见到他,机敏的眼中堆满笑意,恭谨地朝他福了一礼。
“小的华佑给您见礼了。敝上一知胡爷来了,便想出来迎接,却不好怠慢自全国各地赶来聚会的大掌柜们,只好请胡爷宽谅了。不知道胡爷愿不愿意移樽就教,由小的领您到宴会场,与敝上会见呢?
礼谦眉头微皱,想到要见一屋子的人便觉得讨厌。
机灵的华佑看出他的不快,连忙道:“敝上很希望能立刻见到胡爷。若不是他身染风寒,不方便奔波劳动,敝上早就亲自前来邀请胡爷了。敝上有很重要的事,要请胡爷参详呢。”
捕捉到他眼中透出的一抹焦急,礼谦沉吟了一下,便同意了。
“好。”
“请。”
华佑领着他跨出花厅,穿过约有六丈长的宽敞庭院,走向面对大门的屋子。
那是一栋单檐歇的山式屋顶的华屋,远远地便听见乐声、人声喧哗,瞧见仆佣们端着餐盘穿梭不绝,进去之后果然发现宽敞的大厅里热闹一片,开了十桌宴席,每桌约有八个位子,但部分位子是空的,该会在上头的人全都举着酒杯围向坐在中间桌子主位的华服少年。
“……华爷,这杯酒您一定要喝。源兴行分散各地的大掌柜一年难得聚这么一次,您身为主人,至少该跟他们喝上一杯,聊表诚意。”清朗的男声殷切地劝说,引来其他人的热烈附和。
“是呀,是呀……”
回答他们的是一长串像要把肺咳出喉咙的激烈咳嗽声,就在大家惊惶地瞪着在丫环轻拍下起伏不休的佝偻瘦背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威严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