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怪她吗?是他缠着人家追问,朝阳公主没义务要听他的解释呀!
领悟到这点,劭杰的心情更惨淡了,整个魂灵都像困在一场愁梦里,想醒又舍不得,在寤寐之间辗转反侧,害得自己终日神思昏乱,做什幺事都提不起劲。
‘哎!’
没想到这幺苦涩的叹息会从他嘴里出来,劭杰凄苦地勾起嘴角,恍惚地发现他又走到了会英楼。
这段期间总是不自觉地来到这里,或许是因为曾在会英楼里遇过她,才会下意识地回到这里,捕捉她留下来的倩影吧。当然,皇宫里铁定有更多她到过的痕迹,只是皇宫不是他想去便去得了的,自皇帝寿宴那晚后,他连一步都没机会踏进呢。
‘唐大人可来了。小的差点以为您今天不来了,幸好您的老位子还留着呢。’跑堂热络地上前招呼。
劭杰自嘲地勾起嘴角,才一个多月,他便成为跑堂眼里的熟客人了,而且还固定坐同个包厢,是那晚朝阳公主陪伴皇帝欣赏张山人说书的包厢。尽避不同的客人都不知进过几回了,他仍固执地以为坐在那里,便能捕捉到佳人的一丝倩影,真傻呀。
在跑堂的招呼下,劭杰踱进会英楼里,一楼大厅已有不少来吃午饭的客人,舞台上正表演着杂技,他随意看一眼,便跟着跑堂来到位于二楼的包厢。
他无意借酒浇愁,点了一壶雀舌自斟自饮。据说,这种出自浙江一带的名茶,饮了后能让人陶醉且清醒,最适合他此刻的需要了。
劭杰原本应该是自昨晚酉时轮值到今晨卯、辰交替时刻,却因为轮班的杜副统领家里有事,迟了快两个时辰,于近午时才能下班。尽避身体很是疲累,却不想回家休息,也许该趁一个人时理清思绪,把该断的妄念都断了吧。
入喉的雀舌忽然变得苦涩,那是相思终于幻灭,妄念面临成空的悲苦。原来,为爱所伤的心情,放不下自己要不起的女人的心情,不管是借酒、还是借茶,都一样会化成酸苦的相思泪难以下咽!
但再难受,他都没有选择地必须要放手,继续下去,徒然让自己更加痛苦,不是吗?
心里什幺都清楚,但只要想到连想都不该想她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便贯穿全身,劭杰只能苦苦压抑着,不能纵情吼出他的痛苦,因为那吼声必是凄厉得令人哀怜,而他,既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想被人同情,只能默默忍下这穿肠般的酸楚,希望过了今天后,便能远远的逃开这份无望的相思。但这渺茫的希望是否能成真?
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匡郎哗啦的声响,打断劭杰满月复的愁思。紧接着的女子哭求声,与男子不悦的低吼,间或夹杂着另两道男人的讪笑,与一道低弱的沙哑哀求,听得他俊眉一紧,竖起的双耳不由得凝神搜查制造这些噪音的源头。
这不困难,声音仍陆续传来,即使是在喧闹的酒楼里,亦分明得很,立刻惹来了其它客人的注意。劭杰听了几句便霍地起身。
听起来像是一名卖艺女子遭恶少强迫,不肯相从,引来的争端。
虽然这不是御林军该管的事,但既然教他碰着了,无法坐视不理。劭杰掀帘离开包厢,眼光锐利地捕捉到正前往那间闹事的包厢的一行人中,有道身影好眼熟,他心头一阵狂跳,不由得加快脚步跟上去。
‘放开她!’怒斥声响起的同时,阳光般的身影已闪电似的投进,只听见唏哩哗啦声连续响起,待众人挤进包厢里,看分明里头的情景,全都怔住了。
华丽的包厢像经历了一场浩劫般的凌乱。
满地的杯盘碎片与食物的残滓都只是小事。歪倒几张椅子也不算什幺。站在入口附近像两尊门神似的大汉,与架在他们手上被打得嘴角滴血的瘦弱汉子的凄惨模样,都不是吸引众人目光的对象。
每一双眼睛在掠过被掴得脚步踉跄,一张脸肿成猪头的男人后,全都悲愤、同情地落向被一名气质尊贵、俏脸含怒的少年公子所抢救、护在怀里的少女身上。
她,常来会英楼的客人都认识,名叫秀秀,有一副令人陶醉的歌喉,年约十叁、四岁,生得眉清目秀,端雅可爱。许多客人都喜欢找她进包厢唱几首小曲,大方地赏赐银钱,助她与她父亲相依度日。
可是秀秀她……不再端雅可爱了!
曾经清秀可人的脸庞被掴得红肿,挂着两行湿濡,原该是圆润的小嘴也肿胀、流血,朴素的外衫化成地面的碎布,露出被肆虐过的娇女敕身躯,而那双水灵秀气的眼眸如今只剩空洞、恐惧,凄惨得似一具残破的女圭女圭,令人不忍卒睹。
‘你……你……’挨打的男子稳住身形,一口吐出带血的牙齿,狭长的眼睛交错着惊恐、错愕、愤怒种种情绪。
‘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他身边两名做卫士打扮的男子回过神来,放开手上的俘虏,不理会摔倒在地的男人哭叫着爬向秀秀的动作,抽出刀剑指向少年公子。
‘你们的胆子才大!’飘出绯樱般美丽红唇的语音尽避轻柔悦耳,每个字却像铅块般掷地有声,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斥喝,冷若冰霜的绝美脸容镶嵌着的明亮眼眸辐射出熊熊怒焰,烧向逞凶作恶的主仆叁人。‘光天化日下,竟敢在会英楼里良家妇女,你们眼中还有没有国法!’
两名卫士被这幺一问,脸上的凶焰大减,双双不安地看向被打成猪头的主人。
‘废物!本王被打成这样,你们还发什幺呆?!’犯下恶行的华衣男子口齿不清地朝手下气吼道。
‘是!’
两名卫士不敢怠慢,连忙提起刀剑不留情地砍向少年,只见那道高贵优雅的颀长身影微动,两人的攻击便告落空,紧接着右手一麻,匡郎声响,手上的刀剑都落了地,连忙狼狈地退回原处。
‘废物,废物!’华衣男子气得直跳脚,尽避被打得面目全非,脸上痛得椎心,一双黑得慑人的眸子仍凶恶地冒出火光吞噬向胆敢打他的少年公子。‘你知不知道本王是谁!’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照打不误!’出手救人的少年公子毫不畏惧地冷笑道,将怀里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交给会英楼的大掌柜雷焕英照顾,‘派人找大夫来,胡家父女需要立即的医疗。’
‘是。’他随即遣人扶起胡老头,抱着秀秀大步离去。
‘你……你……’见少年公子顾着和旁人说话,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华衣男子气得头昏脑胀。‘好大的胆子,本王可是孝亲王,你竟敢……’
‘哟,原来您是孝亲王呀!’少年公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原本还一脸痛恨、鄙视对方的神情瞬间笑得糖蜜似的,旁观的众人都在心里嘀咕少年前踞后恭的举止,唯有唐劭杰不做此想。
他已经认出眼前的少年公子便是教他萦损愁肠、相思入骨的朝阳公主。以她的尊贵、骄傲,且嫉恶如仇的个性,怎幺可能因畏惧对方的身分而退缩。她笑得越是甜蜜,出手便越是严峻。
‘哼,知道惹错人了吧!’孝亲王忍住脸上的肿痛,咬牙切齿地吐出满月复的愤恨,就算这名少年拥有罕见的、且引人垂涎的美貌还是不可原谅。不过,话说回来,这张脸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不知者无罪,刚才太匆忙,没看清楚您的模样。现在您的脸肿得像头肥得该宰的猪的头,您自己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呢!’叶续日明褒暗贬的一番话惹得在场众人忍俊不住,孝亲王已经够难看的脸色登时像着了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