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一个特别的场合里见过她,那是五年前的事。当时还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呢!
“阿铎……”蒋筱薇迟疑的开口唤他,溢满关怀的温暖目光在他脸上梭巡,最后落在他受伤的腿。“你的腿……”
“不要紧。”他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只是扭到,休息几天就没事。”
“我昨天才听说……”她紧张的舌忝了舌忝唇,“你被雷打到的事。所以过来看看。”
“谢谢。”大佑不晓得该怎么称呼她。照理说,她也是他的母亲,至少是前世的母亲。
岁月对她算是仁慈,美丽的鹅蛋脸一如往常高贵,只是添了些许不明显的纹路。他记得看过的那份资料显示她有五十六岁了。以一个上五十六岁的女人而言,她能看起来像只有四十多岁,可见她的生活过得相当优裕。
“我们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她的语气是悲伤的,情绪略带激动。“我向你祖母打听过好几次你的消息,她都说得很简单。你是不是到现在仍不肯原谅妈,所以十几年来都无消无息??
面对她眼里的泫然欲泣,大佑无言以对。他不是单铎,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以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来看,蒋筱薇在丈夫死后三年改嫁别人,应该在情理之中。她没带儿女跟过去,据他父母说,是因为单铎的祖母不同意。在单铎离开台湾之前,母子俩还维持着不错的关系,至少不是现在这种老死不闻问的情况。
问题出在她嫁的那个男人——陆立和。
大佑纳闷着眼前展现慈母风范的妇人知不知道她的前夫可能是死在现任老公的手中,儿子单铎又被他害得险在十四年前命丧黄泉,自此从光明白道走向黑道。
而如今,一场王子复仇即将展开,夹在中间的她将如何自处?
她当年为何要嫁给陆立和?两人在她前夫单从民在世时,就有私情,还是后来才发展的?
大佑脑子里有数不清的疑问,正如初次从单铎口中听闻这名字般混乱。
对他而言,陆立和原本是个值得崇敬的名字,两人还算是有渊源的。
陆立和是他母系那边的远房亲戚,在大佑念警大时,曾以杰出校友的身份到校演讲,他可说是从基层干起的最佳模范。单铎的父亲单从民担任检察官时,陆立和是县消防大队分队的队长。
单从民死后,陆立和得到公费留学的机会。他放弃现有的基础,改攻刑事侦查,兼修警察行政方面的实务知能,回国后受到重用。尤其是在他娶了蒋筱薇之后,更是官运亨通,得过的奖章足以排满他家的屋墙。
这样的人,居然是个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不择手段杀人的凶手!
若不是深信单铎不可能欺骗他,大佑难以置信。
“阿铎,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儿子的沉默如无形的压力朝蒋筱薇涌来。她从来就不了解这孩子,尤其是在他的弟弟和父亲同时过世后,单铎变得更加难以亲近。
那三年,她多么渴望能依偎着儿子给予安慰,也寻求着他的安慰,共同度过丧失至亲的痛苦。然而,他像旷野里独行的狼,宁愿躲起来自舌忝着伤口,也不愿与她分担忧伤。在不被人需要的情况下,她终于难耐芳心的寂寞,嫁给热烈追求她的陆立和。
单铎一开始并没有对她的再嫁不满,母子俩定期见面的情形还算愉快,直到十四年前那个寒流来袭的下午,她接到了的电话。他说了一些她似懂非懂的话,语调阴寒且充盈着不满,听得她一阵透心寒意。
“希望父亲的死跟你无关,否则,我无法原谅!”这话像誓言般镌刻在她脑中有十四年了。那是什么意思?想了十四年,仍不明白呀!难道他怀疑从民的死是她造成的?
她既悲苦又心痛,在他眼里她是这么不堪的母亲吗?
她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做无声的质问,可惜大佑不能领会她的心情。
“你……要不要留下来晚餐?”他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应付她眼里的哀伤,自认礼数周到的询问。
受宠若惊的喜悦跃入蒋筱薇的眼中,所有的愁绪因他殷勤的留客而化为云烟,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的眼眶湿润了起来,一朵浅浅的微笑自她唇间飞起。
大佑没想到随意一句话竟歪打正着的化解她的忧伤,怔然瞧着她泪光里心满意足的笑容,那笑如冬夜一壶暖酒,即使再冰冷的肠胃都可以被熨热。
母亲原本就是世上最容易满足的女性,子女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意就足以取悦她。不晓得单铎是否明白这个道理。
他想起自己见面却无法相认的母亲,不晓得哪一天才能名正言顺的承欢膝下。带着这种心情,他情不自禁的想对蒋筱薇展现为人子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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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第几次举起手又放下,怡孜犹豫的瞪视那扇门。
来这里做什么?里头的那个家伙已经不是她喜欢的男人了,她来找他做什么?
大佑不是跟她解释得够了吗?她不是也相信了他的话?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她轻喟一声,有太多的不确定,最重要是她不想相信。
相信意味着麻烦,而她讨厌。
她不懂,别人谈恋爱都很单纯,怎么轮到她时,却遇到有如聊斋志异一般荒谬的状况?搞得她现在不知如何将这场由雷击事件造成的闹剧善后。如果单铎和大佑的魂魄换不回来,她是要爱大佑的灵魂,还是大佑的身体?
爱大佑的灵魂就得跟虽然深具魅力、相貌也体面,但无奈大了她十四岁的三十五岁欧吉桑来场精神恋爱,因为那家伙连使用寄居的身体跟她接吻都很别扭,别想他将来会答应满足她对男女间的好奇心了。
选择爱大佑的身体,寄住在那里的单铎,光从他吻她的方式就可以感觉到他是个危险人物,而他还身负血海深仇,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把大佑的身体玩完。而且以他风流成性的个性,将来是否会对她一心一意、贯彻始终,还是个大大的问号。
混蛋,是哪个喜爱恶作剧的精灵跟她开这种玩笑?这可不是脑筋急转弯,怎么选都不对!
会不会是大佑串通单铎跟她开玩笑?
可他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尽避有这样的领悟,怡孜不免心存侥幸,宁愿整件事不过是被闪电劈得失常的大佑,突然想要无聊一下的恶作剧。
怀抱着百分之小数点后不知道第几位的微渺希望,她来找大佑的身体。
打电话去医院,护士说他出院了。弄到他大溪老家的电话,热情的李伯母告诉她大佑坚持回台北,要她劝他好好休息,不要逞强去上班。知道这些后,她不禁要气恼这家伙太过虐待大佑的身体了,义愤填膺的跑来兴师问罪。
其实也不是,不过是希望百分之小数点后不知道第几位的微渺希望能成真,才会来这一遭。
她像以往一样进入公寓,搭电梯到大佑居住的楼层,在他门前举起手又放下,不知道浪费了几分钟,重新举起的手终于肯挪动食指,在门铃上用力掀了掀。
他在家,他不在家,他在家,他不在家……
脑子里像有一朵复瓣的菊花,被左一瓣右一瓣的拈下,都还没有个结果呢,里头的木门咿呀一声打开,怡孜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外边的铁门接着被推开。
大佑的脸跃入她的双眸中,未刮的胡子在他瘦削的脸颊上形成暗影,添加了一抹她从未看过的颓废气质。那双原本该清澈如晴空的眼睛现在眯了起来,冷雾般的目光使得两人间的空气硬生生的降下好几度,一阵与恐惧无关的战栗窜过怡孜脊椎,她突然觉得嘴巴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