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茶杯递给他道:“薰衣草茶可以安定心神、消除紧张、松驰肌肉,还可以改善头痛。”
卢伯伯提过欧帝斯因睡眠问题,有头痛毛病。
“这茶要真有疗效,我早把玫瑰园改成薰衣草园了。”他有点不捧场地冷讽。
“又不是吗啡,哪能立即见效?有些事急不得的,而有些事不能太铁齿,有时候自我催眠很重要。”她认真说服着,边从提袋掏出一小鞭精油。“你什么事都别想,放松喝茶,我边替你按摩肩颈……等等,还有音乐!”
黄如舒急忙从提袋拿出一片CD,匆匆跑去客厅。
放进音响播放,调整适度音量,她又匆匆返回卧房,为了让音乐流泄进来,选择将房门大开着。
“嗯……这个音量应该可以。”她迳自点点头。
“这什么音乐?”向来只听西洋古典乐的他,对这种音乐有些陌生。
“二胡跟洞萧的演奏。”打开精油瓶,倒一些在手上,她准备为他按摩。
“二胡跟洞萧?”二胡他是听过,但洞萧他就不清楚是哪种中国乐器。“你要松心的音乐,我这里有一堆古典乐,没必要放这种凄凉萧瑟的音律。”听了心情会现沮丧。
“这音乐很舒服悦耳啊!你不喜欢?放你那些古典乐我会睡着耶!”她有些无奈道。
Mariabella房间有音响设备,也有一柜CD架,全是有名的古典乐,她曾随意挑几片播放陪狗一起听,结果总是没几分钟就想打盹,后来只听自己带来的CD。
“随你。”懒得跟她争辩,现在的他也不是真想聆听音乐。
靶受她一双小手搭在他肩颈,他微怔了下,没排斥她的碰触。
一股清雅芬芳的薰衣草香气随之沁入鼻息,而藉由她的手缓缓渗入他肌肤的香精油,传递一股舒服的清凉。
端起手中的茶杯啜饮一口,原本对花茶没兴趣的他,现在似乎不太反对了。
“你是这样哄小孩入睡的?”他以为她真的会抱故事书来替他说床边故事。
“哄小孩那套对Marry可能还有效,用在你身上,可就只会被你取笑。”黄如舒笑说。
她对他,难得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谈话。
“每次帮我阿嬷按摩,她都会觉得很好入睡,才想对你试试。而哄小孩睡觉,我有时会点薰衣草精油薰香,但我手边现在没有薰香精油了,如果你想试试,我可以帮你买一些。”她开始跟他闲话家常。
“你还会帮你祖母按摩,真是体贴孝顺。”他说得有些感慨,他跟祖母相处,完全是相敬如宾。
“阿嬷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亲人,还是从小把我带大的人,我其实不够孝顺,对她有亏欠,因为读书工作的缘故,无法常常陪在她身边。”她叹口气,不禁惭愧。
欧帝斯微讶,反问:“你爸妈呢?”
他竟会想探问她的个人私事。
“我四岁时,我妈就离家出走,我爸爱赌博、爱喝酒,一有钱就赌光、喝光,结果在我六岁时,他因醉酒失足跌落鱼塘溺毙。我一直是乡下的阿嬷在照顾,直到念大学,才独自来台北生活。”她简单交代着。
“为什么……你还可以这么乐观无忧?”欧帝斯听了,更感惊诧。
他一直以为她的单纯无忧,肯定是在充满爱的家庭里被父母溺爱,才能如此乐天开朗。
她三言两语道出的身世,教他非常意外,还有种不明的心疼感。
“为什么不能?我四肢健全,有健康身体,有工作能力,有爱我的阿嬷,虽然没有父母,但还有许多亲戚朋友,只要细数,我拥有许许多多,有什么好抱怨的?乐观无忧的秘诀很简单,不要想太多,不要比较,不要有贪念,只看你所拥有的,不该抱怨你所没有的。开心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人生是自己选择、作主的。”
她晓以大义。
欧帝斯静静聆听,十分意外看起来笨笨的她能简单说出人生大道理。
相较之下,拥有一切却又充满怨怼的他,人生观显得狭隘不已。
“有人说,有钱人反而更容易忧郁……呃?我不是说你啦!”她顿了下澄清,继续道:“不过,你不容易入睡,也许是因为想太多,心里有东西卡着,从事设计创作的人一定常常用脑过度,你的生活也有点过度紧绷,我一开始以为你过着享乐的帝王生活,却愈来愈发觉不是那回事,你订下的规则纪律,反而将自己束缚。
“如果你能允许在用餐时间,有一点交谈声音,放宽对食物摆盘的要求,吃饭气氛一定会轻松很多。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你在食物上对数字斤斤计较,究竟有什么特别意义?你一定没吃过圆桌合菜吧!一群人一起分食用餐,其实是很愉快温暖的画面,自从自己一个人在台北生活后,我特别想念在乡下跟阿嬷和叔叔阿姨吃饭的情景……”她滔滔不绝,愈说愈琐碎,甚至干涉起他的生活哲学。
第5章(2)
欧帝斯静静聆听,没有不悦,没有不耐,没想反驳或指责,甚至还有些认同他的说词。
他的规则纪律是从小养成,为了被认同,为了得到关注,他对自我要求完美,甚至愈来愈极端,对一些细微小事强烈在意,没达到心中的准则,他便烦躁难以接受。
他拥有许多,但他内心从未真正满足过,他用自负自傲伪装成帝王,其实内心空乏如乞丐。
他居住在宽阔的毫宅,却将自己的心囚在狭窄的牢笼,他极度想放松,却无时无刻将神经紧绷。
她叨叨絮絮,一个人迳自说话,拉拉杂杂的话语中,几句简单的话,却清晰地敲打他心头。
他闭上眼睛虚心领受,这样谦卑的态度他不曾拥有过。
而能如此跟他说教,让他听这么多废话的女人,她是头一个。
也许是薰衣草精油的宜人清香,也许是她舒服的按摩技巧,让他逐渐感到一种平静。
趴在他旁边沙发上的Mariabella,早已睡去,而他身后的音量,逐渐低缓,开始喃喃继续……
置在他颈间的双手不知何时时放松力道,也放慢速度,甚至停住不动了。
欧帝斯略感纳闷,张开眼侧过头却怔愣住。
站在沙发背后的黄如舒双手还搭着他的肩,一颗脑袋低垂,紧闭双眼,看似睡着了。
“喂。”欧帝斯轻唤一声,不敢相信有人能站着睡觉。
他试着将她一双手轻轻挪开,置放沙发背上,她似乎毫无知觉,任他移动,双手搭着椅背,一颗头轻点晃着。
“真的睡着了?”欧帝斯一脸不可思议,站起身,他一动作,趴在他身侧的狗儿惊醒,张开眼皮望他一眼,又懒洋洋地闭上眼。
他转到沙发椅背,一时不知该拿站立睡觉的她怎么办?放任她站着或叫醒她?
拉高她右手臂,她任他拉着,他脑中倏地闪过一个玩笑念头。
“Qdbed!”他对黄如舒发出驯狗的指令,牵她的手,要她跟行。
没想到,她真在睡梦中随他走动,绕到沙发前面。
“Sit!”他唤她坐下,她真的乖乖坐下。
“Down!”要她躺下,她真的侧躺下,还趴在Mariabella身上。
被搅扰的Mariabella再度张开眼,看见趴在它身上的女人,它没什么反应,一双骨碌碌大眼不禁朝主人看一眼,不知主人在做什么。
欧帝斯难以置信,望着沙发上熟睡的一人一狗,蓦地嘴角上扬。
这女人未免太夸张了!说要哄他入睡,竟自己站着替他按摩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