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表演厅,在走廊上遇到宁旖。近着之下,更形无瑕的娇容绽放一抹惊喜。
“四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替你留了贵宾座,也没瞧见你。”娇滴滴的声音如黄莺出谷,盼男听了心情更加烦闷。
“旎旎,有事下次丙说,我先送朋友回去。”德女冷淡地道。
“四哥?”宁旎旎科持地喊了声,湖泊般清澈明亮的眼睛狐疑地打量他身边的盼男和春天。
“既然你有朋友,就不用送了。”如此亲密的呼唤,代表即使在这世,他俩的关系仍然匪浅。一股酸到极点的情绪,主宰了盼男。她别开脸,全身僵硬。
“盼男?”春天心里的疑惑加深。盼男的情况很不对劲,她从来不会这么无礼,也不会对人有这样强烈的敌意。宁旋旋的态度或许有些纤尊降贵,倒没令人讨厌到哪里去,然而盼男却表现出一副深恶痛绝的怨恨。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实在不像她平常的样子。回去后,非得好好审问一番不可。
“张德女,盼男没别的意思,她是不愿麻烦你。”连忙为好友的态度做说明,春天可不愿张德女留下对盼男不好的印象。
“宁小姐刚才的演奏太精妙了,尤其是那首‘恋’,听的盼男涕泪满衣裳……”
“春天,你胡扯什么?”盼男不悦的否认。她是哭了没错,但可不是为了宁旎旎的琴技!
“盼男不好意思了,我从来没看过她情绪如此激动,不信的话可以问张德女。”春天不理会她,自顾自地继续道。
宁旎旎优雅地牵动嘴角,醉人的秋波直往张德女望去。“四哥,你的朋友很有趣。”
张德女灌了蹩眉。
“你不帮我们做介绍吗?”她灿笑如花道。
德女简短地为两方引荐。
“对了,宁小姐。你弹奏的那首‘恋’,据说作曲作词者和宁家颇有渊源,里面是不是有一段动人的故事?”对这点,春天一直很好奇。
“没错。”旎旎微笑道。“她是先祖父年少时的女友。”
“胡说!”异口同声的叱喝分别发自盼男和德女,后者深深投过来的凝视。令前者迅速别过脸。
“四哥,你为什么这么说?”旎旎困惑地问。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德女低沉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泪光隐隐的眼睛投向遥远得足以穿越时光的某个点,神情无比忧伤。“她是宁季群的好友齐韶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安平发生了不幸,他们两人便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属,安平创作的歌曲也将流传得更多更广。”
“你怎么知道?”旋旋讶异道。夹在祖父遗物里的这份歌谱,曾引起她无限揣想。歌词里的意思,加上祖父晚年在日记里曾提及安平的才华,才会让她以为安平和祖父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我就是知道。”他闭了闭眼,显然不愿再回答下去。
“那江小姐……”张德女知道已是不可思议,怎么连那个江盼男也晓得?旖旎怀疑起来,然而这两个人就像一对闷葫芦般沉默,想从他们紧闭的嘴唇撬出答案,像是完全不可能。
“我们走吧。”盼男不再理会,自顾自地往出口方向走去,春天朝他们抱歉地笑了笑,敢紧迫上她。
“盼男……”德女想追过去,却被旖旎拉住。“四哥,你别走嘛。表姐和表姐夫都来了,你不去见见他们吗?”
德女闻言,只能表情复杂地目送两人身影,心清乱糟糟,就是不想接受三哥和三嫂的刻意撮合,才避开贵宾席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好敷衍兄嫂要他定得答应来参加音乐会的要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宁旖旎无动于衷,她美丽又有才华,对他更是温柔体贴,可是他对她就是没感觉。之前一点都想不透,及至今晚的遭遇……
那是真的吗?那些关于齐韶的记忆一点滴地在他脑里重建,让他无法否认。何况跟他一起经历这些的,还有江盼男。初见时,对她无法言喻的好感,原来是其来有自。怪不得那日之后,他会一直想着她,若不是向来的谨慎阻止了他,早依照她留给医院的病历资料找上门去。
今夜的再度相遇,是上苍安排给他们弥补前世的情天憾恨的机会吗?可是他心情好乱,所受的教育令他无法相信前世今生的存在,然而今晚的遭遇却让他无法否认。到底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的?德女想得头昏脑胀。
他捏紧裤袋里的名片,那里有可以联络上盼男的地址电话。等他想通一切后,再去找她吧。等我吧,盼男,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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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夜来得特别晚,下午六点钟过梭,天色依然光明,火红的太阳贪恋着人间的繁华,浮沉在山四处不肯归去。黄澄的夕阳余晖经大楼的玻璃帷幕反射,光芒刺眼,有一丛透过明亮的玻璃投射进这间颇有规模的出版社办公室里。
盼男放下手中的校稿,揉了揉疲累的眼角。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张德女恼人的俊容,心情一阵烦躁。
经过一些时日之后,音乐会当晚所有的那些经历,前世与今生的,在记忆中已部分混淆起来,教人分不清楚哪些情绪是属于前世的,哪些感觉又是今生的。就像是一杯综合果汁,舌尖难以分辨哪部分属于柳橙、哪部分属于苹果、哪部分又属于芭乐….-总之,各种滋味齐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印象里那些或快乐或悲伤或感动或震撼,关于爱与恨,生命与死亡的记忆,最终都混合成某种复杂的系念与启示,在她胸臆间翻腾、爆炸,除了椎心之疼外,仍是找不到答案的茫然。
或许,该选择的是不再去想它,就像不管春天如何逼问,她一概故作不知般地逃避。但那些在她心头汹涌的情思,比起好友更难应付,不管是睡梦还是清醒,紧追着她,教她不思量、自难忘。
尤其是春天去知本度假的这几天,回家只能面对满室的冷清寂寥,那些她不愿去想的难缠情思,每每在她身心疲累之时,冷不防地冒出来暗算她。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更多的快乐与悲伤,宛如一首首痛彻心肺的悲怆旋律,在灯火阑珊的暗夜里一再播放,占领她醒时的思绪,也侵袭她睡时的梦境,几乎逼疯她。
她是那么真实地感受到关于楚安平的喜怒哀乐,关于她对齐韶刻骨铭心的爱恋,关于她死时的怨恨、遗憾。这些,就像梦魔一般紧攫住她,扰乱了她平静的生活,没一刻放过她。
盼男感到害怕、忧虑,甚至觉得前世的记忆已渐渐蚕食她,几乎要取代她今生的一切了。不,她不要,她是江盼男,不再是楚安平了。关于安平的一切,早该随着她的死亡结束,而不该过渡到江盼男的生命。
然而这些徒劳无力的抗争,似乎只是多此一举,她仍日日夜夜为安平所困扰。即使想以工作逃避,也躲不掉无所不在的思想侵害。
得怎么做才能把这些思绪赶出去,回复平静无波的生活?盼男在心里呐喊,没一刻比现在更祈望平凡的生活回来。如果她不曾经历那夜的奇异之旅;如果她不曾暗春大去参加音乐会;又如果她根本不去那家医院,选择了张德女看病,………然而生命却没有如果,不管她如何不情愿,那些如果已在老天爷的安排下,主宰了她的命运,教她难以逃月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