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自比是白马王子咧。那张俊雅帅气的面皮的确骗了不少颗女人的心,颖嘉也是被他玩弄于指掌间的笨女人中的一名。
理智上再清楚不过,却无法挽回沉沦的心。就像陷在泥沼中的人,越是挣扎,陷得便越深,最后无力可回天。
这就是她的结局吗?明知道火有危险,还傻傻地扑过去。只是她的情况跟飞蛾不同。
飞蛾扑火,据生物学家的研究,是因为它视网膜上的落光点一定得和光源保持一个角度,飞蛾因此得一边飞行一边随光源的位置调整方向,划出来的航线刚好是一个投向光源的所谓“对数螺旋”,以自焚为终点。这样的扑火悲剧是宿命,谁都无法改变,但她是人,有自我意志,可以随时离开危险的火源,却鬼迷心窍地不想改变。她比飞蛾更可悲,也更加愚蠢。
难道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春天总是嗤之以鼻,认为女人之愚蠢莫过于此。她说这话时,眼角余光还斜斜睨了她一眼,分明是在嘲弄她。
颖嘉无法责怪好友。
只是像春天这么理智的女人,哪晓得爱情让人疯狂的一面?这样不识爱情热度、没谈过恋爱的女人,居然会是个爱情小说作家。每次想到这点,颖嘉总觉得不可思议。
她跟春天是小学、国中时期的同学,交情非比寻常。当同年龄的女孩为了男生疯狂时,春天却以一副洞察世情、对男人了若指掌的爱情专家姿态,警告她们男人的种种丑态。
她有八成说准了,只是她那段理智过人的话,又岂是染上爱情这种无药可医、又随时可不药痊的热病的少女听得进去的。
颖嘉真想知道春天一旦谈起恋爱来时,会是什么模样。还能正经八百又头头是道地分析自己的爱情吗?
只是这天她一直没等到。春天是个大懒人,而且还是连谈恋爱都懒的人。她觉得爱情大过麻烦,根本是浪费她的生命。她还说,明晓得男人花心,此时爱你爱得要死,彼此却为了另一段恋情,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都知道男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了,干嘛还浪费生命跟他和?
春天就是这种对爱情彻底悲观的人,竟然还以写情小说为职业,每个故事都乱真一把的,颖嘉想不通她的小脑袋瓜是怎么编造出那些故事的?
吃完早餐,颖嘉骑着摩托车往浏凯的单身公寓而去,一边留意路上的交通状况,心里还在想春天的事。
好久都没到台北看那家伙了,春天也吃了秤坨铁了心硬是不回台中。
她晓得春天还在气她老爸。从她小学一年级,她老妈跟她老爸离婚后,她的监护权归在她老爸手中,她便气到现在。她对男人的偏见,便是从她老爸身上得来的。
还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不,该说是那锅粥里原本就有大半老鼠屎了,只是和米粒混在一起,看不清楚。春天只是刚好看到一大颗老鼠屎从锅缘往下掉,印象分明。
其实她老爸没比春天的老爸好多少,只差在没敢光明正大、或是凯到豢养一堆情妇来气老妈,逢场作戏却是难免她老爸可是个帅哥哦,年轻的时候不晓得风靡多少欢场里的女人哩。
是不是男人只要长得体面,有点钱,便会不安于室,到处招蜂引蝶?自身的经验,让颖嘉不得不持这样的怀疑。老爸这样,弟弟如此,封浏凯更是个活生生的证明。
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为何还为他浪费九年青春?
在浏凯所住的公寓大楼门前停好摩托车时,颖嘉仍想不明白。
她收好安全帽,拿出牛皮纸袋,里面有浏凯昨天叫人快递给她的文件,及她翻译好的稿子。
苞管理员打了声招呼,她信步走进电梯内,按亮九楼的灯号,从随身的背包掏出浏凯公寓的钥匙把玩。
两年前他搬进这里时,打了一副给她。颖嘉迄今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浏凯的女友中,她是唯一拥有他公寓钥匙的人——因为不管她什么时候去,都没发现里头有女人的踪迹。浏凯在这点显得很谨慎,不管如何花心,他都不会把女人带回公寓里,这是否表示至少自己在浏凯心里还占了个特殊位置?
自嘲地走出打开的电梯门,脚步停在浏凯公寓门前。颖嘉告诉自己,要是浏凯还在睡,就把牛皮纸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有一次,也是大清早来找他,还在床上的浏凯突然抱住她。
他光果着身子,毫不掩饰他的,颖嘉又羞又气,十分坚决地拒绝他,没让“性”趣盎然的浏凯得逞。
为此,他还发了一顿脾气,说她是二十世纪末最后一名老处女。若不是当时颖嘉委屈得频频掉泪,又急着去上班,真想告诉他,她才不是最后一名老处女呢,再怎样都有春天作陪。她敢说,春天那家伙连接吻的经验都没有。这点要是让她的读者知道,不晓得会怎么想?
钥匙卡啦一声开了锁,颖嘉推门进去。迎面而来的一缕气息让她不自觉地蹙了下眉,这是她未在浏凯屋里闻过的味道,掺杂着酒气和女人胭脂、呛人的香奈儿五号,以及某种难以言喻属于暧昧的味道,一古脑地冲上她鼻端,令她有作呕的冲动。
颖嘉伸手在鼻端煽了煽,仍煽不开那股浓稠、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顿时兴起退出屋外呼吸新鲜空气的想望,若不是从那半掩的房门里传来的哼哼哎哎声音绊住了她的脚步,她早就退出屋外喘气了。
她僵在当场,感到血液往脑门上冲,脚底生寒,脸颊却是火热。
她无法置信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举起像有千斤重般的双足机械化地迈向浏凯的卧房,却在半开的门缝处,脚像生了根似的停伫,无法朝前再走上一小步。
视线所及的场景,让人血脉愤张。那种场面就像般有声有色,肉欲横流中除了忽高忽低忽大忽小的身历声音效外,还有各种暧昧的婬声浪语,及剧烈的肢体语言所交织而成的诡异气氛。
事实上,颖嘉想到的头一个吻合场景,是莎朗·史东主演的“第六感追缉令”中的一幕。只是跨坐在男主角身上的女主角没莎朗·史东的身材那样好,至少那对波的侧影不及人家的波澜壮阔,但演出之卖力,犹有过之。
只看她在男主角身上扭来扭去,随着腰脊拉直,两粒仙桃般的圆翘臀部朝上一拱,砰的伏倒在男人身上。那幅水乳交融、污水淋漓的场面,教春天来看,绝对让她目瞪口呆,就连颖嘉自己也是怔在现场,忘了该怎么反应。
她听不清楚那栖息在床上男人宽厚胸膛的女人在咕咕哝哝什么,只是张着嘴,双手抓紧牛皮纸袋,眼光呆呆地直视前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
直到封浏凯低低的笑声传进她耳里,直到他蓄满汗水、充满力与美的年轻身躯赤果的自床上翻下,直到那双仍氤氲着的眼眸对上她……
砰地一声,她手中的牛皮纸袋掉到地上,脸上的潮红火也似地侵略着她。
无暇理会浏凯眼中不知是惊惶、懊恼还是气愤的情绪,颖嘉霍地转身朝大门口狂奔,将他喃喃的诅咒声抛在身后,伸手按住电梯按键,运气好得不可思议,立刻有部电梯的门打开。
她不假思索地冲进去,飞快按了一楼的灯号。等到戴上安全帽,跨上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驶出巷道,惊惶失措的心情才冷静下来,发现脸上湿漉漉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