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当他那么随便啊!”贞华凶巴巴地说。“人家可是有品味的,那些乡姑……”
“香菇?”颢云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是说乡下姑娘!”她白了好友一眼。“她们里面是有几个平头整脸,称得上清秀,像清美就是。但也只是小家碧玉,登不上大雅之堂。你就不一样了。不但气质高雅,雍容华贵,还长了一张花容月貌,生了一副婀娜身材,让人看了喔……那个‘水翦双眸点绛唇’、‘任是无情也动人’,还有……”
“够了啦。”颢云啼笑皆非,听得都想吐了。“你是作诗还是做媒?那可是你的黑狗兄,你舍得吗?"
“与其见他将来娶了乌鸦,倒不如先将你们这两只凤凰送作堆。”
“不跟你开玩笑了。”颢云听到挂在玄关门上的铃当响了起来,走出书房往外瞧,见到是清和来接贞华回去。
目送两夫妻依偎着散步回家,颢云抬头看向天空,西斜的夕阳洒下点点柔和光影,在深深浅浅的山色里映出绛红色彩。
她突然想起一首唐诗——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虽然现在不是春天,虽然她不是金屋里的怨妇,可是她这家小小的诊所的确同寂寞空庭一样乏人问津。
一阵风拂来,沙沙沙地摇响颢云头上的槭树枝叶,一、两片树叶飘向她,颢云抖了抖肩,抖掉树叶,抖落光影,也抖下一地的寂寞。
第三章
山居无事,吃饭的时间也较往常早。
六点钟刚过,月眉已做好意大利肉酱面和罗宋汤。
在颢云的坚持下,月眉不像在台北时那般拘谨,两人同桌用餐,饭后颢云回到书房,发着呆。
再这样下去,她干脆关了诊所,带着月眉四处游山玩水算了。什么有梦要去实现嘛!她是不打紧啦,但若是个空有理想却没有钱的傻子学广告里那个死胖子的话,怕要饿死了。
算了,至少可以把拖了半年的童话书完成,这也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嘛!
正这么想时,忽然听见月眉在房外喊着,“小姐,有病人。”
颢云全身一振,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她勉强镇定住每个兴奋、跳动的细胞,拉直身上的针织衫,走出书房。
站在候诊室的男人还不到一百七十公分,面貌黝黑、朴实,他正绞扭着双手,半低着头,害羞又痴迷地窥视月眉年轻、秀丽的脸庞。
“小姐。”月眉见到她出来,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基本上月眉是很羞怯的少女,尽避容貌极为美丽,却不习惯男慕的注视。
男人将好奇的眼光转向颢云的方向,眼中有着惊艳,口水几乎滴下来。
“你好。”颢云讶异地打量他充满健康色泽的脸孔,他看来不过是二十朗当岁吧,从那张黑面孔上瞧不出一丝病容。
“你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我啦。”年轻男子腼腆地摇着指节粗大的手掌,笑出一口黄板牙。“是我头家的……”
“你头家?”颢云微挑秀眉,“那人他呢?”
“头家在牧场。”他道。
颢云看向月眉。
“小姐,他叫吴建方,是从宋家牧场来的。”月眉见颢云眼中有疑问,扬着手中的病历卡解释,“刚才我也以为是他要来求诊,叫他填好了病历资料。”
“不是我啦,可是我下次会来看病的。”吴建方用不纯正的国语热烈地说,眼光爱慕地投向月眉。
“那你来是……”颢云搞不清他的来意。
“呃!”吴建方这才猛然想起来意。只怪小护士太漂亮,女医生又水当当的像天仙,让他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他自责地拍了脑门一记。“我是来请医生到牧场的。”
出诊?想必病人病得很严重。颢云忖度。
“请医生快点!”吴建方着急地搓着手,“头家急得要打人了,再晚回去,我会被扁的!”
颢云莞尔,认为他太夸张了。
“等我五分钟。月眉,将出诊的医疗箱准备好。”她边往里头走,边向月眉交代。考虑到也许是意外伤害,她又道:“将外伤急救用品也准备一下。”
“小姐,要不要我跟你去?”颢云穿好医生的白袍走出来时,月眉优心又期待地问。
“不用了。”颢云以眼神安抚她的不安。“若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回来,你乖乖看家。”
“嗯,月眉会耐心等小姐的。”
颢云接过医疗箱率先往门口走,吴建方急急跟上来。
“我开了吉普车,医生请。”
坐上吉普车,两旁道路乌漆抹黑的景象风驰电掣般的倒退,夜风吹得颢云的头发往后飘扬,她想开口间吴建方病人的状况,但车速太快,一张嘴便吃了满嘴的风,她只好作罢。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吉普车驶离主要车道,往一条岔道驶去,岔道口好像还立了一块石碑,车速太快,颢云没机会看清楚。
没多久车子穿越一道宏伟的门,警哨站里的警卫认出吴建方,没有留难便予以放行。吉普车继续朝里走,经过花园、数栋建筑物和畜栏,越走越偏僻。
颢云免不了心里有些忐忑。“病人到底在哪里?”
对于她的问题,吴建方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在前面的马舍。”他放缓车速,将车停在路边,颢云被前方通明的灯火所吸引,一个男人快步朝他们跑来。
“阿方,你死哪去了?请个医生这么久,头家要抓狂了。”
“工头,刘医生今天休假,我只好去找姜医生。”
被吴建方唤作工头的中年男子将眼光转向穿着白色医生袍的颢云,目瞪口呆。
“叫你找医生,你去找了个天仙来?”他怀疑地上下打量了颢云一遍。
颢云知道对方又以貌取人了,她的外貌或许不够专业,可不表示她的医术不够格。
“我是医生,麻烦你带我去见病人。”颢云提起医疗箱,以权威的口吻道。
堡头本来还有犹疑,一听到数声夹杂在马嘶长鸣声中的怒喝,立刻改变主意,领着颢云进人马舍。
“让开、让开!”他呼喝着挤在马舍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
一股混杂着干稻草的浓烈马体味窜进颢云鼻中,她蹙了蹙眉,纳闷为何牧场里的人不把病人移到干净的房间等待医生。跟随工头走到第二间马厩,又听到连串夹杂诅咒的暴喝。
“医生到底来了没?你们搞什么鬼?”
“头家,已经来了,再等一下……”
“我可以等,雪花可不能等!痹,宝贝,撑着点,千万别放弃……”暴怒的声音转为轻柔的哄劝。
颢云跟着工头走进去,里面的情形令她目瞪口呆。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的三名打赤膊的男子,颢云无暇对他们蓄满力量的结实背肌做出评估,只注意到被三人围在中间的一匹马。
除了那匹躺在稻草堆里不断发出痛苦申吟声的马外,颢云遍寻不着急待她医治的病患。她蹙紧黛眉,手足无措地征在当场。
“头家,医生来了。”工头急切地向蹲在地上的其中一名男子禀报。
长发披肩的男子倏地转向他们,发丝以一道半圆弧线在空中飞扬,两道躁急狂猛的视线直射向颢云,当遮住他脸的头发重新归于原位时,那双如狂风暴雨般的黑色眼瞳闪射出冰火交融的光芒罩向她。
颢云的心如擂鼓般狂跳起来,她睁圆惊异的眼眸,不敢相信地直瞅着对方。
这家伙不是两个月前见过的蛮横土霸王吗?
他怎会在这里?工头喊他“头家”,难道他就是宋家牧场的主人——“山顶黑狗兄”宋奕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