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想过柔弱的小姐真能挑起偌大的家产,只想到要替她们挑个好夫婿,好让郁家的事业能永续经营。所以疏影对郁家产业的了若指掌,怎不教他大感惊奇?
因此他百思不解地问一直随侍在疏影身边的郁仁。
“郁仁,小姐对生意上的事情似乎很了解嘛!”
“当然啦,有赵老爷那样的名师,当然出得了小姐这样的高徒。”郁仁微笑地回答,并将十几年来赵天凤夫妻积极培养疏影成为郁家名副其实的继承人苦心全盘告知。“赵老爷虽然远在四川,可是郁家的生意没有一点逃过他的法眼。他不但将一身的绝艺传给小姐,还请手下的总管教导小姐生意上的事。所以小姐不但称得上是文武双全,甚至是做生意的能手。”
瞧郁仁脸上的骄傲神采,聂云清只想高叫:我的天啊!这赵家夫妇到底是什么用心?他们根本是用教男孩的方法,把疏影小姐教养成人嘛!
他早该知道依玉芝表小姐的性子,绝不可能把疏影小姐教成什么名门淑女。小姐没被她教成无法无天的野丫头他就该庆幸了。可是话说回来,疏影小姐若不是被这种方式教养成人,如何扛得起绿柳山庄的重担?
只是这么一来,精明过人的小姐便很难嫁出去了,还好有楚行云这样的痴心汉,识得小姐的美好,再加上楚家的家风一向开明,小姐嫁过去后,不至於受到限制,白白浪费了赵天凤的苦心栽培。
这原本是一桩美好的姻缘,但就不知道疏影小姐懂不懂得惜福,好好抓住楚行云这样的金龟婿了!
聂云清一边感叹,一边整理著手中的帐本,这时候家丁匆匆进来禀告。
“总管,疏影小姐回来了!”
瞧家丁脸上喜孜孜的表情,就可以看出疏影虽然人主郁家不久,却已深得下人们的爱戴。
聂云清也难捺心中的兴奋,一面吩咐家丁快去禀告三小姐新晴,一面起身整理衣装,轻快地朝大厅的方向快步前进。
☆☆☆
聂云清在见过主人疏影后,匆匆从大厅离开,吩咐下人准备清静的雅房招待贵客。
新晴在表弟杜玉笙的扶持下进人大厅,朝端坐在正中间的赵天凤夫妻恭谨地行了一礼。
“晴儿拜见表姑和表姑丈金安。”
“玉笙拜见叔父和沈娘。”
“不用多礼了,快起来。”赵天凤含笑地回礼,新晴和玉笙起身走向疏影和楚行云。
玉芝现在有点明白丈夫先前所说的话了。
敝不得她总觉得疏影长得不像她去世的表嫂菱花,却在金刀山庄匆匆见到新晴一面时,依稀见到昔日美丽的表嫂。可是这对孪生姊妹花,明明是容貌无分轩轾,一样精致美丽,怎么会妹妹像亡母,姊姊却不像?
同样秀丽的五官,一般纤瘦的身材,两个人如果对望,就像在照镜子一样,玉芝实在不明白问题在哪里。
她继续张大眼,注视正站在一块谈笑的郁家姊妹,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出来谁是谁了。
然而疏影终究是她一手养大的,从那双灵动慧黠的眼眸中,和全身上下充沛的生命力,她知道那个笑容灿烂的天真少女,正是她向来锺爱的俏女儿。
迥异於疏影的自然率真,新晴所呈现的是婉约温柔的大家千金风范,像极了表嫂菱花。两姊妹一似野生的芙蕖,一似名园里细心栽培的红莲,虽然出於同源,但由於生长环境不同,教养出来的气质便不同了。
“古人有云:『人之性如水焉,置之圆则圆,置之方则方。』”赵天凤低声在妻子耳边说,玉芝瞪了他一眼,不悦地咕哝:“什么意思?你这人真爱咬文嚼字。”
“说简单一点,就是近朱者赤。”
“你是说……?”玉芝甜甜笑道,心里却已老大不高兴。可惜那赵天凤还不知死活地继续往下说:“譬如水吧,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你的意思是指我们教养成人的疏影比不上杜飞蓬养大的新晴罗?”玉芝的嗓音不自觉地提高。
“我可没这么说。”天凤谨慎地回答。“但新晴比较像菱花表嫂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像她又怎样?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把疏影教养成像她!”玉芝气恼地说。“疏影将来要继承绿柳山庄,可不能像个隐居深闺的弱质少女般无用,她得要有泱泱大度、更胜於男人的气概,才能振兴郁家的产业。”
“话虽这么说,但是……”赵天凤话说到一半停住,因为一旁的四个年轻人,全被他们夫妻渐高的音量给吸引过来。
“爹,您又跟娘吵什么呀?”疏影护母心切地道,她们母女向来是一国的,赵天凤早习惯了义女的不贴心。不过疏影也不是全然只会给他惹麻烦,当他和爱妻吵翻天时,疏影还是会帮他说服玉芝跟他重修旧好。
“哼,你那个爹呀……”玉芝恼怒地说,眼光转向行云儒雅的俊脸上,立刻计上心头。“我说相公呀……”
赵天凤鸡皮疙瘩直起,每当老婆这般娇媚温柔地喊他时,他便知有苦头吃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看这件事问行云最公道了。”
“问行云?”赵天凤纳闷著。
“对。”玉芝笑嘻嘻地转向亳不知情的行云。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子顺眼,如果他待会儿的回答令她满意,她非得帮忙他赢得疏影的芳心不可。
“行云贤侄……”
“小侄在。赵婶娘但请吩咐。”
“唉唷,喊人家赵婶娘多生疏呀。”玉芝笑如春花灿烂,说真的,她还真想他喊她一声“岳母大人”呢,可惜时机尚未到。“你喊我芝姨便行。”
“是,芝姨。”行云从善如流,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他看得出来疏影和义父母感情深厚,只要能博得他们的认同,他和疏影便有希望。
“行云啊,芝姨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得老实回答。”
“芝姨请说。”
“嗯,”玉芝先卖了一个关子,调皮的眼光在郁家姊妹那两张灵秀的俏脸上移动。“你看她们两姊妹,是姊姊美丽,还是妹妹好看?”
玉笙愣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未免太难了,一模一样的两张俏脸,如何相比?当然,凭私心而论,他自然会认为他的晴姊比较美,但这样的回答便得罪了疏影。楚大哥也同样为难吧?他同情地看向行云,发现他仍维持脸上和煦的笑意,没有显现出一丝难色。
“芝姨问得好,”行云淡淡笑道,“只是疏影和新晴在外貌上难分轩轾,在气质上又各有胜场,晚辈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绝妙好词来评论,倒想起宋代卢梅坡的《雪梅》诗可聊表晚辈的想法。『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新晴似江南秀色般婉约,疏影如岷山丽景般妩媚,景色各异,却同样是造物主的自然胜景。”
“好,说得太好了!”赵天凤抚掌大笑,玉芝也赞赏地直点头,郁家姊妹和玉笙更是对这位江南奇才深表佩服。
“我说楚大哥最有学问了,随便讲几句便让爹和娘开心得忘记先前的不愉快。”疏影亳无心机地说,她一向不把容貌放在心上,但聪明的她却知道义父赵天凤一定又是故意和义母逗嘴,拿她和妹妹新晴做文章。
玉芝当年为了和杜飞蓬斗气,抱走疏影,立志要把疏影教养成允文先武的奇女子,胜过百无一用的千金大小姐。但错在把疏影教得太像她了,使她的亲亲老公十分头痛,难免要发些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