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虹,”门外——最外面那道门——男人嗓音从悠著耐性微转急切了。“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
她走入盥洗间待很久了。冲澡、护发、敷脸、三温暖精油浴,全身放松,愤恨情绪却毫无纾解。
坐在马桶上,夏可虹缓缓放下白皙果足,站起,垂眸盯著地板的莲花,用力跺一下脚。去他的夏生莲花!她决定要换了这地饰,把它敲烂,铺新岩砖,重重压叠,看它还能生莲花?
他嘴吐不出芬芳,是长尖毒獠牙、地上爬的蛇!天生邪恶,诱惑第一对人类犯下罪恶的坏东西!
夏可虹越想越是愤恨难消,旋身走到隔门外的镜台室。
镀金、花菱边的义大利骨董镜,映出女人姣好侧面。她转过头,看见女人的脸庞好陌生。那唇太红,只有高烧才会有的红。她喉咙是有点热热烫烫的,一道暖暖气流也在涌上心头。她揪著狂跳的胸口,伏在洗手槽,开大水源,掬喝几口荆棘海无国界区域沁冻人心的冰凉水。
“可虹,你出来吧,我们谈谈。”外头,宇星洋敲了敲门,预告他将进来。
“你别进来,我等一下就出去。”她不想他进来看她的狼狈样。
嘴唇异常色泽红到了双颊,她捧起冰水泼泼脸,漱漱口,觉得嘴里舌上,鱼子酱香槟气味没除去。她拿牙刷、牙膏,彻底清洁,冲牙机开到最强速。
洗不去男人吻的味道!
“可恶……”好想哭。她其实喜欢鱼子酱和香槟,为什么非得沦落这一刻?“浑蛋,去死!”夏可虹用力丢开手中牙刷,粉拳捶打一下冲牙机。机器呼噜噜的帮浦声停了。
她走向滑门,拉开。宇星洋就在眼前。多正常——他不会穿花花艳色衬衫、不会骚包在耳畔簪花、不会讲话颠三倒四耍无赖,抽雪茄所展现的男性魅力比不过深海潜水的……
“星洋……”夏可虹嗓音颤巍巍,慢慢往前,靠入他怀里。
宇星洋揉揉她湿漉漉的脸庞,撩开黏贴她颊畔的发缯,吻吻她的额鬓。
她闷闷地说:“那个浑蛋吻了我两次……”充满她喜欢的鱼子酱与香槟气味……的吻,两次。
“他只是喝醉了。”宇星洋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柔荑揪紧他腰侧衣料,夏可虹不依不饶。“你喝醉也吻其他女人吗?”
“不会。”宇星洋答得毫无迟疑,然后说:“可虹,别轻易被皇先生撩拨——”
“我没有。”夏可虹有些激动地仰起美颜,打断宇星洋的说辞。
宇星洋噤声了,黑眸幽幽,额心浅蹙。
这么快的反驳否认,很不妙。她是否太在意了?
夏可虹摇著头,与他眼对眼,搂住他脖子。“我是被你撩拨的,你不要再提那浑蛋的事。我这辈子不想再看到那个人。”脸庞贴在他胸膛,她闭上眼,什么也不想。
这样可以吗?
如果只是无感,还好处理,但,她和他都知道——她的个人重要内心反省仪式——她为那男人,花太多时间坐在马桶上。
一辈子吗……宇星洋暗自叹了口气。“可虹,你这样是不行的……”他没把话说尽,抱起她,往四柱大床走。
将她放上床时,他才说:“皇先生即将与你共事,他只是‘等待太阳’的股东——”夏可虹眨了眨眼,表情冷的。他停住语气。
她睫毛忽静忽动,美眸映著他沉凝的俊颜。他说:“好吗?”
夏可虹眸眶一湿,别开脸,埋进枕头里。“我不能讨厌他吗?”她真的好讨厌那个痞子啊。
宇星洋拨著她的发,寻她美丽的脸庞。“最好不要,”他将她转回来面对面,手描著她的五官,说:“这些、这些,还有‘你的讨厌’,全是我的——”
“我不可能讨厌你,星洋……”夏可虹伸手拥住他。
宇星洋顺著她的长发丝,喃喃柔语:“那也别把‘它’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好吗?”
“好。”她答应了,美颜褪去冰冷,娇慵甜笑。
宇星洋也微笑,帮她调好枕头。“今天你忙了一天,好好睡。”他吻吻她的眼,要退开。
她拉住他,说:“你呢?要去哪儿?”
他反掌握她的手,让她模他青髭扎人的下颊。“一身风霜尘土还没清理呢,你先休息。”把她的手收入暖被中,离开她的床。
“星洋,”她又唤他。他站在床畔,回首看她。她说:“我爱你。”
宇星洋朝她露出宠溺笑容。“快睡吧。”手一扬,床幔四合。他看著柔美剪影,弯挑的唇角慢慢抿直,背过身——
只有他知道——他现在是走上冰雪断崖界线,找她最爱的雪地蔷薇。
皇夏生斜倚在雕花镶金的漆白门板旁,一动不动,看起来像睡著。他本就是奇葩,处处异于常人,站著睡,没啥不可能。
离开餐宴房后,皇宇穹前去向夏初晨致歉告别,接著,走来外门未关实的夏可虹房间,果然看到皇夏生于此逗留。他说:“该走了吧?你同夏小姐道过歉了吗?”
皇夏生没说话,听著男人脚步声渐行渐近,他撇唇,说:“走吧。小女孩睡了,我不扰她眤。”
皇宇穹皱一下眉,有疑惑,但没问,跟著皇夏生走出夏可虹的房间。
“皇宇穹,”到了2325房大门外,皇夏生才又开口,交代:“记得移植几株雪地蔷薇过来,我要种在2319房——”
“雪地蔷薇?”皇宇穹打断皇夏生。“那种珍贵花种只生长在皇家土地上,移来这无国界,种得活吗?”
“我皇夏生亲手栽种滋养,还会有不艳丽绽放的道理?”皇夏生说。
他是拔剑向外的皇帝,稳站高峰顶端,造一座灿丽雪地蔷薇园。
第四章
晌午的蔷薇,掩覆雪坡,沁血映白似的美,美得教人透不过气。都说不是好兆头,雪地蔷薇嘛,据传,开得越艳越有事——坏事——要发生。上一次,那花开得漫漫无垠,在晚霞中燃烧整片雪原,红到了尽头,生命的尽头。他们两位亲爱的家人,相继躺在破碎的洁白雪地,身上铺盖落瓣,永远地沉睡。
每每,只要座车行经“蔷薇隅”,皇宇穹总要司机停车,让他下车走走。今日亦然,那幢典雅的双层楼房浮掠车窗时,皇宇穹取了东西放进西装口袋,关掉豪华车厢里的小电视,按下通话机,要司机停车。
司机把车停在路旁成排的冷杉树下。皇宇穹迳自开门下车。
“宇穹少爷,老爷还在等您。”以往没有,今天,尔麟祖叔公——皇氏现今辈分最高的当权主人——派了管家雷平随车,在他走下船艇舷梯那刻,紧盯他所有行程,提醒他不得逗留,得马上向大长辈报到。
“雷管家,我去向荷庭堂叔、若苏堂姑打声招呼,不会花太多时间,你与司机在车上等会儿,可好?”皇宇穹语气谦和。
雷平不好再说什么,识趣地退离车门口,让道给皇宇穹。
“谢谢。”皇宇穹关上车门,迈步行过野蔷薇迤逦的大道。
这一带,道路没啥车流,平常不会有人来,是皇家土地的边缘区,建筑也少,只有几幢家族休闲使用的行馆别墅,分散地座落冰湖畔周遭。蔷薇楼距离湖上古堡不到一公里半,皇夏生选择搬入古堡长居,那对兄妹一次也没前去拜访。
皇宇穹站在蔷薇楼开放式的庭院步道,看了一下腕表,才沿著溶雪痕迹,走向楼房门厅。原本想按门铃,手探了一半,听见幽微地抽气声,他收回手,寻著往建筑侧边走。脚下满是蔷薇落瓣,雪地与岩地交缝有些青绿冒出,看来像是新长的荆棘藤,下次湖面结冰时,会是一丛灿艳雪地蔷薇。皇宇穹上七层阶梯,到了屋侧平台花园。一个女孩跪在蔷薇盘旋而上的屋墙前,她含著手指,长发微掩侧脸,看不出表情,八成被花梗硬刺扎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