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细弱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柏多明我忽地停下车,回眸凝视她。“霭然,到前座来——”他说,眼神转深,不容抗拒。
白霭然起身,顺他的意,下车,再坐到前座。
车子重新上路,外港不远了,没两分钟,那艘大船艇已出现在前方码头。帕多明我没将车熄火,停在离船艇一点距离的系缆桩边。这个距离一向是她满意的,不会有人看见、知道他们在一起……
白霭然自行下车,柔荑按在无窗车门上缘,关好门,正要离开,他的大掌探过来,覆住她手背。“雅代和父亲已经看到我们在一起了,霭然。”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泰清不喜欢男人上他的船。”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柏多明我皱一下眉头。汽笛呜响,催促着一夜未归的人儿。
白霭然将手自他掌下抽出。“要起锚了。”她绕过车头,靠向驾驶座车门,揽住他的脖子,匆匆一吻,翩然转身,奔向金阳灿照的船艇。
柏多明我愣了一下,起身,跳出车外。“霭然——”他唤她,看着她登上舷梯。
那长梯慢慢朝船身收合。
多少次,他站在不知名码头……
多少次,他在迷雾中搜寻……
这儿,码头脏乱,不起雾,阳光腾闪在浓浓稠稠的河面,天空没有朦胧美,飞鸟成群掠过,一片幸福至极的透彻景象。
柏多明我看见那抹纤纤倩影出现在船上的游步甲板,朝他挥着手。她的美颜是那么清晰、那么深刻他心版。他微笑,唇上有甜美的味道——她的味道。
他们各有事要做,奔往不同的路,但最后总会巧合重逢。
那个正处内战纷扰的国家,机场紧邻港口,很多船艇、客机急着要出去、要逃难。他们挂着一个十字,冲锋陷阵地进来了。
机轮着地滑行前,柏多明我透过窄小的窗口,已看到那艘飘扬花布长尾旗的大船艇,泊在机场跑道与港口码头形成的海湾中。当机身俯降角度渐渐缩小,贴合跑道,柏多明我觉得自己十分接近那艘船艇,视线流转,隐约看到船艇甲板上有士兵在移动。
“感觉很不好耶……柏学长,”机身还在滑行,后座的达凯也将脸贴在窗上,嘀咕着。“停机坪上好多军车……”
窗外递嬗的景物慢慢静止、固定,感觉进入停机区了,引擎声趋小,机舱门打开,活动登机梯接了上来。还没有人动作,一名武装军官就带着部属,赫然出现在机舱门边。
“你们是第一批到达的慈善团体,”军官开口,他的部属鱼贯进入,站成一排,个个带枪。“贵单位的领导是哪位?”
“我是。”柏多明我站起身,走出座位外。
军官举手行礼。“你好。敝国很感谢贵组织在这非常时期将要提供的帮助,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猜疑,请配合我方做些程序上的检查。”
这个国家内战才刚开打,说穿了,是顾忌这些外来团体以“慈善”之名,夹带枪械弹药给民兵叛军。
柏多明我面无表情,摊手。“请自便。”任他们检查。
那些大头兵开始在机舱里穿梭,金属探测器扫着每个角落,一发出警示,他们就动手折东拆西。
一堆医疗器材被搜得乱七八糟,军官拿着一把手术刀,眯细眼看了看,丢回去。有人咬牙嗤声。军官回眼,注视着达凯。
“你是医师?”军官问着,走向达凯。
“都是。”达凯语气不善地回答:“生物学家、医师、摄影师——”
“该不会也是军人吧?”军官打断达凯。
达凯皱眉,露出恼怒神情。
“你必须留下。”军官说道。
“凭什么?!”达凯大叫。
“生物学家懂生化战吧——”
“干脆把我们全部留下算了!”达凯又吼。这算什么,把他们当敌军?还是战俘?“我们全部都懂生化,随便就能培养病毒、细菌,要不要现在就把我们都毙了——”
“达凯,少说话!”柏多明我喊了声,迈步走过去。
所有组织成员也有了动作。
“不准乱动。”大头兵们开始进行搜身,将他们当犯人似的。
柏多明我被挡在走道,大头兵很不客气,将他从头到脚拍打好几次,翻开衣物上每个口袋。
“别碰我!”一个女声,是雅代。她拒绝搜身,大头兵强行压制她。
柏多明我眉头慢慢皱拢,想起皇泰清那艘船艇的甲板画面——这些该死的家伙,也这样碰霭然吗?
“够了吧?”他沉沉出声,大掌抓住正要拉掉他头上贝雷帽的大头兵之手,一扭,大头兵哀叫一声。
军官马上走过来。“请合作——”
“还不够配合吗?”柏多明我甩开大头兵的手,睥睨军官。“我们不是来打仗的,军官先生,有必要把我们当成敌人吗?”语气沈冷。
军官迎视他,震慑了一下,莫名生惧。“收队。”
大头兵们停止动作,一一聚向舱前。
“行事小心。”军官留下一句,带着大头兵们下机。
“他妈的!”达凯也送出一句。
柏多明我拍拍衣衫,翻好口袋,冷着眸光,往机舱门走。
车队驶离机场,经过港口,是军港,风景就单调,若不是皇泰清那艘船,柏多明我绝不会停留。
“在这边停车。”他下令。
达凯停下吉普车。后头的厢型车、货车、连结车一并静止。
“要干么?”有人探出车窗喊问。
“全部下车,上船艇。”柏多明我跳下吉普车,往皇泰清那艘船艇走。
一行戴白色贝雷帽的人影上船时,他们正在甲板用餐。
白霭然楞住了,美眸看着那个带头的男人,和他背后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各位好,打扰你们用餐了。”柏多明我开口,黑眸眄睐并排的两张长餐桌。
“还有足够的空位,不介意招待我们一餐吧?”他看着坐在较大那张餐桌主位的男人。
皇泰清一笑。“你们一身制服,真像那些要来搜身的无礼家伙——”
柏多明我眸光闪了闪,撇唇,迳自走到离皇泰清最近的位子——右侧邻座正好是白霭然——落坐。“你让那些家伙搜你船上美女们吗?”他盯着皇泰清,像在质问。
皇泰清垂眸,继续切割餐盘里的食物。“我不会让任何男人碰触我花园里的娇艳花朵。”他优雅地吃下肉排。
柏多明我扬笑,看着对座的大女孩,说:“惑惑,瞧,他很保护你。”他的掌在桌子底下,抓住白霭然的左手,紧紧握着。
“惑惑?!”皇泰清挑眉,瞅着柏多明我。“你什么时候跟我的火星这么熟了?!”
柏多明我笑了笑,先朝队员们吆喝:“大家找位子入座,皇先生招待我们这些有爱心的熟面孔——”
呼地一声,男人们飞快抢位。唯一制服女性——雅代慢慢踱步,选了另一张餐桌、正正背对白霭然的位子落坐。
白霭然猝然起身,对皇泰清说:“我去厨房,跟格丽说一声”
“也好。”皇泰清回道:“这些家伙,饿鬼似的,请格丽多做点东西吧,过了这一餐,往后可能餐餐粗食了。”
白霭然颔首,往船舱门走。
“我也去。”柏多明我对座的大女孩也离席。
柏多明我望着那两抹身影——望着白霭然多。“才多久日子没见,惑惑又成熟了——”
“你还没回答我——”皇泰清低沉的嗓音打断他。“你什么时候跟我的火星这么熟了?”
柏多明我回眸,哼笑。“我们在科茨港首次碰头那年,我和她就很熟了。”他答道,故作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