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苏林站起身,挡住床头。
陶垚农对苏林颔首。“她还没醒吗?”
苏林没讲话。
陶垚农皱起眉来。“请您一定要给她最好的诊治──”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苏林打断陶垚农的嗓音。“妥妥的外公是我的堂兄,她虽然跟你们一样,也称我苏林女乃女乃,但她可是我苏林的侄孙女,我当然会给她最好的治疗。倒是你──当初,老太爷就是知道农场没有医师,才派妥妥下去,没想到,医师受这么重的伤被送回高原。你那座农场只有一名医师,似乎不够嗯?”说这些话,她那美颜上的表情,就像个严格的长辈了。
陶垚农垂首,说了一声:“抱歉。”可以听得出他的声音充满真心。
苏林叹了口气,接过他臂弯里的花束。“你好好陪妥妥吧。”她抱着花,离开病房。
陶垚农转身,对着苏林的背影行礼,直到门关上为止。
“垚农──”
陶垚农颤了下,回头,看见宇妥美眸盈水凝视着他。他心头一阵紧缩,快步移至床边,小心地抓起她的手,包裹在大掌中。“妳醒了。”他开口,嗓音哑得厉害,微微发抖着,感觉很激动却又压抑着。
宇妥模他的脸。“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她问他。
陶垚农说了一个日期。这日子距离她从马背上摔落,已是一天。
宇妥低低叹息。“那场婚礼呢?我们不是要证婚吗──”
“改在码头船艇上举行,请老太爷当证婚人了。”陶垚农回道。
“啊……”她轻叫,颦起秀眉。“老太爷有没有搞破坏呢?”
陶垚农摇摇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心疼她受伤还担忧别人的事。
“也对。我根本没资格说老太爷,我也破坏了大家辛苦布置的会场……”她淡笑自嘲。
陶垚农抚着她的脸。“妳吓坏我了。”当他冲出马厩,见到米雷一群人对着倒塌的栅架,大喊“医师”时,他的心几乎要迸裂。
“你知道吗……”她声调慢慢的,神情渺远,眸光望着床畔桌的玫瑰花。“我作了一个梦,你在梦里写好多情诗给我──”
“那不是梦,”陶垚农打断她未说完的话,吻着她的掌心。“我永远会为妳写──一辈子。”
宇妥流下泪,唇边却带着笑,说:“你知道吗,我骨盆受了严重的伤,要好久的时间,才会好……等我能生宝宝的时候,可能已经是个老太婆了……”
“怎么会呢,”陶垚农跪在床边,吻去她的泪痕。“苏林女乃女乃年纪一大把,美丽的容貌从来不是个老太婆,妳是她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变成老太婆呢,要变也是她先──”
宇妥笑了笑,食指放在唇上,嘘了声。
陶垚农贪看她的笑颜,神情认真地道:“妳应该知道,我只会写情诗、念情诗,我的诗只给我的妻子,一点也不适合小孩子。我想,等我会写童诗、念童诗时,我可能也已经是个老头子……”
宇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因他这番话涌出眼眶。
他说:“妥妥,我要妳知道,我娶妳,并不是为了生宝宝。我只是深切地感到,这一生──没有妳,我心无所向。”
宇妥揽下他的颈子,吻住他的唇,眼泪顺着颊畔,哗哗流下。
宇妥伤势好转后,在苏林的同意下,离开医疗中心,回宇家修养。宇家在高原龙鳞湖区,一处叫“岩洞”的地方。那一排房子沿着石板坡阶建成典型的中世纪石屋风格,每一扇挤满花儿盆栽的窗户,都向着太阳。她家门前有宽阔的草坪,停放着轻型飞机、热气球吊篮和一架滑翔翼。她的父亲宇亮飞是个航天专家,外公苏楑是游历医师,二十五年前,她父亲在一场航空展上,结识她外公,跟着她外公回海岛作客,爱上她母亲苏灿,从此成为苏家的女婿,定居海岛。
“宇妥姊姊!我来了!”陶子墨一早就搭直升机,从农场上高原,来探望宇妥。
陶子墨奋力提着餐篮,走在哥哥前面,进入宇妥家的屋子。她已经很熟悉这幢石屋的格局了,宇妥姊姊的房间在二楼,通过楼梯间,就能闻到宇妥姊姊身上那种温暖的香味,引导她进入一扇雕饰古典的桃尖拱门。
“妳来了呀,小桃子……”宇妥倚着起居室与卧房间的百叶折门,看着陶子墨先跑进起居室,然后,陶垚农高大的身影跟着出现。
“妳怎么起来了!”陶垚农走向宇妥,扶住她的身躯。
“我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就知道你们来了。”她笑着,两条手臂往他肩上绕。“我想迎接你们……”
陶垚农小心地抱起她,走进她的卧房。宇妥将脸轻轻贴靠在他肩窝。他每天都来看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有时他会住下,但大部分时候,他还是会回农场;她知道他工作很忙,菜园湾其实不能没有他。
“苏林女乃女乃说妳还不能下床,要尽量躺着休息。”陶垚农将她放回床上,拉好被子。
“我躺很久了。今天天气那么好,”她望着落地门外,露台上的阳光、花藤和停在栏杆唱歌的鸟儿,说:“我好想到湖畔野餐──”语气悠远,彷佛这是她无法实现的愿望。
“宇妥姊姊,妳一定很孤单,对不对?”陶子墨伏到床边来,小脸露出同情的神态。“宇妥姊姊的爸爸妈妈也到岛外去了,妳跟子墨一样……”
陶垚农神情闪了闪,走到窗边,收束透明纱帘,将窗门拉开一小缝。
宇妥沈吟地盯着陶子墨。她们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她的父母是陪着爱游历的外公,四处收集资料,编写医学书籍。陶垚农到现在还无法对妹妹说出双亲死亡的实情……这一对兄妹,才是真的令人同情。宇妥视线转向陶垚农,凝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她伸手模陶子墨的脸,温柔地问:“小桃子带了什么东西要给宇妥姊姊?”
陶子墨小脸一亮,提起地上的水果篮。“这是我采的水蜜桃,廉兮哥哥炖的鸡汤,望月哥哥煲的猪蹄筋药膳……还有米夏姊姊家做的蛋糕。”她一一拿出篮子里的食物。
“哇,真丰盛!”宇妥捧着脸,高兴极了,只是──
她慢慢将脸转向陶垚农。“怎么没有一样东西是你做的?”低柔的语气不无怨尤。
陶垚农走回床边。“这些东西的材料,全出自我的农场。”他抚开她额前的发丝,吻吻她。“妳想到湖畔野餐,我们就去走走吧!”他抱起她,对妹妹说:“子墨,东西收一收,出门了──”
“是──哥哥!”陶子墨高声回应,收好餐篮,往外走。
龙鳞湖是高原上休闲游憩的好地方。今天不是上学日,一些孩子在湖上玩帆船、轻艇。
一名男孩端着一只加盖餐盘,走过长堤步道,到垂柳树下。
“宇妥姊?”男孩试探地叫着躺在软垫贵妃椅里、身上掩着薄毯、脸上盖着帽子的人。
陶子墨拿下帽子,坐起身,盯着男孩。
“妳不是宇妥姊啊。”男孩道。
陶子墨愣愣点点头。“宇妥姊姊想游湖,我哥哥带她去划船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宇妥姊的伤应该快痊愈了。”男孩笑着,将餐盘放在小圆桌上。“这是我母亲做的栗子点心,要给宇妥姊──”
“余联!”宇妥的声音传来。
男孩转头,看着陶垚农抱着宇妥走过来。男孩礼貌地跟陶垚农问好,帮忙陶子墨摆好贵妃椅上的抱枕。陶垚农将宇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