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垚农脸色明显翻白。
“疼吗?”宇妥颦蹙双眉看他。
陶垚农摇头,但不说话。
“是嘛,我的技术这么好,应该不会痛的。”她额心绽开,笑容像个小女孩一样。“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
陶垚农抬眸,一脸肃穆。“等会儿说。”终于顺利发出嗓音。
“好吧。”宇妥低垂脸庞,表情一下变得沈静温柔。
陶垚农默默地注视她,只有这样他才会忘记那扎在肉里的针,直到她熟练地抽出针头,封了试管、贴了标,给他递上一件罩衫,他才回神。
她说:“把身上的衣服全月兑了,换这一件……”
陶垚农看了看那罩衫,眼神有些怀疑。
“贴身衣物都要月兑,只能穿这件。”宇妥又说。
“只能穿这件?!”陶垚农挑眉,一脸惊讶且困扰。“这像一件围兜──”
“来健检的人都这么穿,别怀疑,快去换。”宇妥绕到桌前,将他拉起身,推往屏风后。
陶垚农抵抗地定住双脚,大掌扳在屏风边缘,说:“来健检的人,全这么穿?妳一个人看那么多男人穿这样的围兜,帮他们做检查?”他的语气好僵硬。
“我是个医师呀──”宇妥轻松答道。不想告诉他,高原医疗中心有派护理人员下来支持她。
“我知道妳是个医师,但妳怎么……”陶垚农眉头纠结,说不出话来,想到她独自面对一堆男人,他心里就是一阵怪异。
“你知道我是个医师就好。合作点儿,快把衣服换了,你是最后一个来健检的人,我会给你特别服务喔!”她妩媚地眨眨眼,半催半推将他请入屏风后方。
陶垚农叹了口气。如果最后一个人不是他,她也特别服务吗?到底是什么特别服务?陶垚农有点不是滋味,沉着眸光贴近屏风的镂花雕饰望出去。宇妥坐在桌子上,长腿交迭,双手抱胸,凤瞳就对着他的眼睛。陶垚农一诧,赶紧转身,换衣服。
他走出屏风时,宇妥依旧坐在桌子边缘,像在看戏。桌边何时多了一盆凌霄花,那蔓性藤本植物,从桌边迤逦至地板,混了蛋黄似的粉红色花朵,娇艳又优雅,亲昵地贴着她雪白的足踝。
“怎么了?”陶垚农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很尴尬,浑身不自在。“可以……可以开始了。妳的检查──”
宇妥笑了起来,跳下桌,调皮地吐吐舌头。“对不起,陶先生,其实……”欲言又止地说。“其实,我刚刚想起,你今天一整天应该有进食吧?”
陶垚农点点头。
她又说:“有喝酒吃肉吧?”
陶垚农又点头。“中午在码头,吃海鲜,喝了啤酒。”
“哎呀!”宇妥叫了起来。“这样健检就不会准确了!”
“什么意思?”陶垚农脸色紧绷。
宇妥月兑掉白袍,在他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其实,健检前得保持空月复的……你这一整天吃了不少东西,做出来的结果一定不行。”她停下脚步,看着他。“我刚刚帮你抽血,都白做了──”
陶垚农额际一抽。
“唉──”宇妥长长叹了口气,一副自己是受害者般的苦恼表情。“好啦,衣服可以换下来了,虽然你腿长,穿起来很好看──”
陶垚农茫然呆站着,手抓着身上可笑的兜衣。
宇妥抱起桌上的凌霄花盆,转过身,又长声叹气。
陶垚农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应该在笑──
这个小女人,绝对是故意整他的!
“呵……这个酒好好喝喔──”宇妥拿着甜酒杯,每轻啜一口,就开心地笑着。
这真是美好的向晚,她喜欢坐在诊疗室落地门外的花园庭廊,看夕阳。花花草草披覆了一层暮霭,垂柳在水池旁摇曳着,草坪中央的那棵橄榄树,似乎已结出了青绿果子,陶垚农站在冬青树下的洗手台,掬水泼洗脸庞,他修长的体魄融在典型南欧风情的庭园景致中,看起来好浪漫。
“嘿──陶先生!”宇妥的声音好清脆柔腻,如莺啼一般。“你赶快过来喝一杯吧!”她笑着,拿起酒杯,仰颈喝光杯子里的汁液,一滴也不放过。
“这酒真的好好喝喔──”她连连称赞。
“还要吗?”一个声音问道。
宇妥放下杯子,望着斜倚在庭廊石柱的梁望月。这男人不知为什么老站在光域里,教人看不清他那副镜片下的真面“目”。
“想不到名科普作家,除了充当兽医,还挺会酿酒的!”宇妥肘弯拄在大理石桌面,柔荑托腮,语带调侃地说。
梁望月露出整齐的白牙。“我会的事,绝对比妳知道的多。”
“比如,偷走我的医疗皮箱是吧──”宇妥接道,视线移到一脸沈思、正往庭廊走来的陶垚农身上。
“哼……”梁望月低笑,沈声问:“妳住在楼上的房间嗯?”
宇妥瞪他。“你不是很清楚吗?”她反问。他都偷走了她的医疗皮箱,还好意思装胡涂。
“对了,望月──”陶垚农踏上台阶,到了庭廊。“你把宇妥医师的皮箱拿哪儿去了?”他拎起放在石垣上的玻璃酒瓶,走向桌边的宇妥。
宇妥接过瓶子,为自己,也为陶垚农倒酒。
陶垚农伸手阻止她。“我不喝──”
“嗯?”宇妥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明早还要健检不是吗,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我都不会进食。”陶垚农把宇妥的话记得一清二楚。
宇妥垂眸笑了。
陶垚农拉了把椅子坐下,眼光朝向梁望月。
“你说她叫宇妥?”梁望月双手环胸,依旧站在薄暮的夕光中。
陶垚农沈凝神色,不作回答。
梁望月说:“我没拿她的医疗皮箱──”
“你说谎!”宇妥站了起来。“你明明拿了我的皮箱,并且开走廉兮留给我的车!”说到这儿,她的脸有些激动泛红。
陶垚农离开座位,安抚地要她坐下。“我来跟他说。”
宇妥没好气地坐下。“你最好拿出你驯服蛮牛野马的魄力,压制这个不诚实的家伙!”
陶垚农瞳眸一闪。真不晓得那些健检过的家伙跟她说了些什么?
“陶垚农!”看他失神了半晌,宇妥不悦地喊道。
陶垚农凝视她,点点头。“妳放心,我会照妳的话做。”他倒很顺从她的脾气。
梁望月冷眼旁观,淡笑着。
陶垚农走到梁望月身旁,搭着他的肩,两人离开庭廊,往花园边境的冠状凭栏走去。
“怎么──这么快就变了个人?”梁望月站在凭栏前,面对远方的夕阳。
陶垚农转身,腰背靠着凭栏,倚身半坐,眼望庭廊下的宇妥。
“高原的女医师真有魅力,没几天时间,就把你给迷住了?”
“一个多月前,我就见过她了。”陶垚农的视线离不开宇妥。
梁望月撇撇唇。“这么说──再过一个多月,男人就是女人的俘虏。”
陶垚农皱皱眉。“我不跟你扯这些。”他回到正题。“你何时才要把皮箱拿出来还她──”
“我说了,我没有拿『宇妥』的皮箱。”梁望月回身,眼镜镜面下那双眸子清澈又深沈。
陶垚农转头瞅他。“你到底是拿了一个皮箱,是吧──”
梁望月不否认。“多婕──”他说:“那个皮箱上有个火烙的名字──『多婕』。”
陶垚农瞠眸。久久,他开口:“看样子,是她拿错了皮箱。”他揉揉后颈部,站直身躯,往庭廊走。
“等等,Farmer。”梁望月叫住他。
陶垚农停下脚步,回头。
梁望月走上前,一手臂横过他的肩,在他耳边低语:“你要让宇妥继续住在医护所里,我可以选择晚上把她吃了,或者将你穿可笑兜衣的事,到码头宣传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