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你的目光?”邹风和也将脸凑到窗边,看著对街。“喔,一对要进饭店的俊男美女……”
祭祆儿唰地站起,冲出店门口。
“祆袄!”邹风和跟著她跑。
她的目标明显是那对进饭店的男女,但她没追上。过了街以后,她站在红色的避雨亭下,瞪著饭店的金色旋转门。
“怎么了?”邹风和站在她背后,看著空转的门。
雨开始下了。幸好他们早一步走进避雨亭,没淋到雨……不,他们其实淋到一点雨,她的头发都湿了,脸也湿,双肩颤动,似乎在发抖。
“袄祆?”邹风和探手搭她的肩。
她转身。“我要回家!”嗓音很冷。
他不明白地看著她。她突然蹲下,小脸埋入双膝。他听到了低低而沙哑的哭泣声,皱起眉。“我得先回欧丽薇娅的店,把帐结了。”他指指对面的下午茶餐馆,移动步伐过街去。
“你们男人都是色胚!”她抬起头来,吼道:“只想抱成熟女人的大腿!”
欧丽薇娅店门口那两根柱子,的确像极女人女敕白无瑕的大腿。邹风和不知道祭祆儿是不是为此怒讽他,只觉得这少女今天的表现——阴阳怪气!
岸完下午茶费用后,他招了计程车送她回家。他们在车里面对面坐著,一路上,仍下著大雨,天空阴沉,她闷不吭声。
车子一停下,她开车门,拉著他的手,奔进祭家别馆。他们将一身雨水带进门内,滴湿了昂贵的地毯,祭家的仆佣拿著浴巾,追在他们后头。祭袄儿蛮横地拖他进房,砰地甩上门,阻隔所有人。
“谁敢进来,试试看!”她警告著门外的仆佣。
“祆祆,你这是干什么?”这一个下午,邹风和被她彻底地弄糊涂了。“我不想今后变成不受欢迎的客人。”他到底还是个懂礼貌的人,虽然来祭家多次,一直很想窥探她的私人空间,却不希望用这种方式。“我这是擅闯……”
“是我带你进来的!”她走向他,把他推到壁炉前的躺椅。
他的腿撞了一下椅缘,整个人摔坐入位。“我身上的雨水弄脏了你家的地毯……”
“邹风和,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她的问题来得突然。
他噤了声,一脸吃惊。
祭祆儿不等他回答。“你们男人都喜欢成熟女人……”说著,她开始月兑掉衣服。
邹风和儍了,一动不动地陷在椅中。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她的肌肤,一寸一寸果裎,直到一丝不挂,泪水哗哗自眼中流出。
“你看我是个小女孩吗?”她定定站著,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体,嗓音听得出有种倔强。
邹风和垂眸,晃一下头,回过神。“祆袄——”语气出奇低沈地道:“你在跟谁赌气?”
祭祆儿强烈一震,叫了起来。“我哪有!”她慌乱地走动,东碰西碰,情绪一点一滴失控,最后拿了东西就摔。“喜欢成熟的女人……我不是吗!谁说我还小、我还小……”
“祆袄!”邹风和站起身,靠近她。
“走开!”她大哭大叫,推倒一只大花瓶。巨大的声响,引来门外的拍打声。
“里面在做什么?开门!”年轻总管余联的声音传进来。
邹风和转而往房门走去,
“你敢开门……我就杀了你!”她哭著说狠话。
邹风和注意到她握著一块尖锐花瓶碎片,可能割破掌心,因此流著血。“袄袄!你放开手!”他没再多走一步,整个人僵在门边。
门还是开了。
祭袄儿看清门口的人后,激动地用邹风和听不懂的语言大吼一句,便瘫倒在地,哭得更加凶猛。
罗愉走入房内,看著穿著正式制服的少年。“谢谢你。”说了一句,然后将邹风和请出门。门关上后,他走到祭祆儿身边,月兑下自己的衬衫,包住她赤果的身躯。
第四章
“怎么你一出现,她天天这样哭闹?”一个声音在神秘的夜灯光芒中说著。
一道细长白烟,如飞机在天空拉出的云线,静静飘出露台。落地门边上,一盏仿古壁灯,将男人抽菸的剪影照射在大屏风。
罗愉坐在床头,左腿从床缘笔直地斜到地面,右脚则屈放在床铺。缀著红色小羽毛的白纱床罩,循著古典床架的木质纹路落在他左腿的膝盖,祭祆儿睫毛沾著泪光,枕在他右腿上,沉睡著。
“你该给她一个快乐、惊喜的十五岁生日——”屏风上的剪影,动了动,熄掉菸头。
罗愉轻轻抚开祭祆儿颊畔的发丝,一掌托著她包缠绷带的右手。花瓶碎片在她柔荑留下不只一道伤痕,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分布在她的指节、掌心和虎口,深浅不一。她不让他处理,仿佛那些伤就是他割上的,她怎会再让他碰,还是由余联帮她消毒包扎,最后她累了睡了,才轮到他抱她上床。
“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过於沉定的语调,绝对是责难。祭始禧自落地窗边,雅致的屏风后,走出来。
罗愉听著他移动的步伐,一步一步,在地毯发出具体而微的沙沙声,像隐身草丛的一头豹,缓慢优雅却散发著危险气息地趋近猎物。
罗愉抬头,对住他的眼。“她是我的妻子。”正因为如此,他不愿见她受任何伤害,怎奈她敏感又激烈,非得教他担忧、不舍。
床尾凳旁,明亮的立灯下,一只象牙雕成的鹤,引颈仰望著灯罩的翔龙纹饰。祭始禧站在灯座前,探手碰触灯罩,灯罩晃动,悠悠旋转——“龙”飞了起来。
“罗愉,你这么不了解祆儿——”祭始禧开口。
罗愉的眼神移回祭祆儿睡颜上。
“她不是个小孩了——”祭始禧沉吟地缓下语气。
起居室那方传来敲门声,一个仆佣走进来,道:“余总管通知始禧少爷和罗先生,要用餐了吗?”
“把晚餐送到隔壁起居室,我和小姐一起用。”祭始禧回答。
罗愉站起身,拂开纱幔,走出来,说他还不饿,晚点儿吃。女佣颔首离开,关上卧房与起居室相连的门。靠墙的船型骨董桌上,插了一瓶荣冠花枝,晶莹剔透的弧形小花,掉满桌,花期过了。雨后湿润的空气漫进来,露台外的天,已悬上一枚月。
罗愉绕到屏风后方,半掩露台窗门,然后走向祭始禧。“你想说什么?”他看著祭始禧。
两个男人站在巨幅抽象油画前,一阵无声相对。这房里的画作全是祭祆儿画的,她手巧,能拿画笔、毛笔,握弓拉琴,更能揪扯绷在人内心深处的细弦。
“祆儿从小注定是你妻子——”祭始禧打破沈默。“因为如此,她不须恋爱?”他一脸的凛然表情,双手收进西装裤口袋。
罗愉眼睛闪了一下,马上又转黯,不发一语,走回床畔。
祭始禧瞅著床帐里的人影,转身边走向房门边说:“祆儿现在正是需要热情的年纪。”
十三岁开始,她就迈入年轻女子的行列,应该结识男子,被吻和拥抱,并且体验快乐,这是经典上说的“人生阶段”。她却还没经验,至少尚未体验所谓的“快乐”;倒是她十三岁之前,或者更早之前,大概是五岁之前吧,那时,她和罗愉很亲近,相当亲近,大多数时候,她不是黏著母亲,也不缠著父亲,而是腻在罗愉身上。她常到苏林的白色地中海屋宇,在那儿过夜。罗愉一定抱著她入睡,唱高原的歌谣给她听。她长大才知道那是情歌,夫妻间唱的,但她再也没听过了——那低低的音调缠著柔情的文字,绕人耳际……
袄儿,赶快长大喔,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