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客席不是冰冷的铁锡座椅,而是洁净舒适的柔软沙发,有别于屋外呈现的南欧风情,这室内装潢,处处透出“家”的温馨气氛。
深深吸了口气,他渐感温暖、慵懒,一时间,昔日妻子为他等门的情景,在他脑中浮现。
“我回来了……”着魔似地喃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张与他家客厅同款的长沙发。丝毫没留意到由他身上滴落、和着鲜血的雨水,已污了人家店里的地板。
陷坐在舒服的沙发中,赵铎满足地垂眸,心里有着奢望:妻子开门的声响、妻子关怀的问候、妻子纤柔的双手按摩他酸疼的肩颈……甚至是消夜的香味!
天!多么痴傻的期待呀!但,神奇的事发生了
喀地一声,他听见门锁跳开的声音,心跟着悸动起来。就算是幻听,他仍渴求接下来的声音——妻子美妙温柔的关怀。
“忘了什么东西吗?两位小妞!”如他所愿,一阵美妙温柔的女嗓音,笑意盈盈地传开。“你们两个迷糊蛋!我说过,下班回家前,都得检查自己是否漏收了什么,别让我每晚都得等你们踅返一次,才能安心熄
灯打烊,别折腾沈姐,好吗?小妞们!”
女人的轻斥,娇柔玩味,将赵铎的思绪拉回现实。此刻,该要失望落寞了,因为他不该兀自沉醉,把别人的店当成“家”,还妄想妻子的嗓音入耳……呵?他果然如江之中所言,是个疯子!
“……东西拿好就快回家吧!天气冷,别在外头逗留……”女人温柔地交代。婉转明净的嗓音由远而近地清晰起来。
赵铎猛然睁亮双眼,漆黑的瞳眸不再呆凝空洞,警觉似地扫视周遭,找寻说话者的身影。顾盼之间,空气一下子变得宁静,可他的心却为那熟悉、悦耳的美声,狂跳不已!他想马上看到那声音的主人。
然,视线所及,却没任何人出现,他起了焦躁,有些坐不住。
这典雅柔静的咖啡馆内,采“回”字型设计。大厅中央有四面实墙,高度直达天花板,是建筑物本身结构、店主的私人重地,应属楼梯间或休息室,而吧台则成口字围着那间房室,散布在吧台外侧、井然有序的,则是客席。
赵铎坐在靠窗角落处,以方型格局而言,他坐的位置,视野算广,但仍瞧不见另外两边。看来,说话的女人与房室的出入口,可能在那两方之一。
去找找吧!看看那女性是否是……
“怎么了?不应我一声,怕我骂呀?”
意念流转间,赵铎欲起身之际,正前方弯角走出一名抱着小孩的绝伦女子。
女子的出现,使他胸怀一阵炽热,目光滞留在她身上,心思全被吸了去。
“我懒得骂你们了,反正,小桐被你们吵得挺习惯,每晚这个时刻总会自动醒来……”女子没注意到赵铎,抱着小女娃儿绕过每处客席,关掉墙柱壁灯与桌上夜灯。“看看你们!收店收得灯没关一盏,这哪叫打烊嗯?”
赵铎端坐不动,没出半点声,连呼吸都抑得细微,黑眸炯亮不瞬地凝望她。
她穿着非常轻便的服装,白色衬衫,黑色窄管九分裤,露出纤白细致的足踝,脚上是素雅的平底便鞋,黑发梳成髻,古典的木制发饰夹在下方,雪白额前垂着几绺松落的刘海,轻轻扫弄那张清逸娴雅的容颜。
她很美,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女神,容色秀丽,曲线曼妙,即使抱着孩子在身前,仍不掩其纤纤娉婷的身材。
赵铎记得她,只是没料到两人会再相遇。她有个迷人的名字,叫“沈璧人”,好听得令人难忘。
几年前的冬夜,他偶然帮过她,那时,她是殉职警官的美丽未亡人,而今,同样是冬夜,他们再遇一
次,他也成了“未亡人”身份。天!这……这是上帝奇妙的安排或作弄呢?
“呵……”大掌覆额,沉浸在思绪中的赵铎闻声苦笑。
沈壁人听到男人呜咽般的低笑,停下手边动作,望向角落,颓丧的男人身形映入眼帘,使她吃了一惊。原来,推门入店的是名疲累的客人,而非那对丢三落四的糊涂工读生,难怪一直没人回她话。
深深吸了口气,沈璧人将女儿托抱在肩膊上,柔荑轻轻拍抚着那圆小的背脊,边哄着孩子边缓步走向赵铎。
她想告诉他,店已打烊,但经过店门时,她发现地板上有着晕血的水渍,沿着走道,迤逦至角落处,,她皱起眉心,端详着男人,怀疑他身上有伤。
“先生,你受伤了吗?”站定在赵铎对面的短沙发旁,她轻轻地询问。
“悦耳的嗓音近在耳畔,赵铎一震,抬首张眸,沈璧人果然在眼前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美让他看傻了,半晌说不出话。
沈壁人也呆愣住了。因为他俊挺的脸上全是血,驼色的羊毛大衣也染了血渍,身上几乎湿透,雨水自他发梢滴落,他狼狈不堪、悲惨至极,仿佛是刚出了车祸的伤者。
“先生……你发生什么意外吗?”回过神,沈璧人低声问道。“……你脸上流着血。”没等赵铎开口,她移身入吧台,取了一条毛巾,递至他面前。
洁净的毛巾,雪白耀眼,赵铎只是定定地直瞧,恍神得厉害,并没接过手。
沈璧人凝视着他,也缓缓坐入短沙发,将女儿揽抱于臂弯,伸手拉住他的掌,熟悉的触感一闪而逝,她愣了下,但没多想,便把毛巾塞人他手里。“擦擦吧!你流着血,别让它流个不止。”她大胆地握着他冰冷的手,语气关心地提醒着。
赵铎垂下目光,看着那纤白柔荑覆在自己的手背,他突然清醒,如遭电击般,惊慌失措地起身。“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只是……只是想喝杯咖啡,没注意到店打烊……硬是闯进,我……我吓到你了,真的抱歉!”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他撞歪桌子,绕出椅座,打算离去。他忘了自己被江之中揍得满脸鲜血,竟在这么晚的时间,如鬼魅般来这儿,铁定吓着她了!
“抱歉……!我这就离开!真的……”他脸色一下子苍白,脚步不稳地走了两步。
“先生!”沈璧人叫住他。“既然是进来喝咖啡,就别急着走,喝完了再走吧!”
她说这样的话,让他无法再多走一步,只能僵直身子不动。
沈璧人拿起桌面的毛巾,站起身,轻巧地绕至他面前,微仰美颜,专注地看他。“请休息一下,等雨停吧!”单手托抱女儿,她拿高毛巾,小心地拭着他俊脸上的血渍、雨水。
对待一个初次见面、身份不明的陌生男人,她的举动有太多的不适宜。只是,他的声音延续了先前,她碰触他时,一闪而逝的熟悉感,让她下意识想接近他、看清他,确定是否认识他,或者他是店里的常客。然而此刻,这么近的接触,她还是没个想法。但,这男人肯定不是歹恶之人;他身上散发着孤寂,眉眼锁着郁闷,她感觉他是个痛苦的人,而且脆弱易伤。她不懂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一杯咖啡,她提供得起,因此,她开口留他。
“你……”眼中闪烁着傍徨,赵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娴雅恬静的脸庞。
沈璧人平静地对他微笑,两人眼神交会,空间中一片沉默,久久,她将毛巾塞入他手中。“我帮你泡杯热咖啡,你请坐!”抱着孩子,她转身进入吧台。
赵铎不自觉地跟着她。在她倾身要将睡着的女儿放人吧台内的一张小摇篮时,他突然觉得鼻腔一阵凉冷,跟着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