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身体上的伤口,永不及心灵以及精神上的伤害,这道理就跟被蛇咬过的人,可能会一辈子都怕蛇的道理一样。
如果人类是容易遗忘的动物,那也就算了,然而人类最不容易遗忘的,恐怕就是伤痛了。
凯希加虽然很难驳斥她的话,却不由摇了摇头,略微激动地说道:“那么你跟我们回去,等你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我们再……”
但是不等他话完全说完,便看到石衣熏捂着耳朵,道:“不!我说过我不是罗克门家的人,自然……我并不属于那里。”
她永远不会忘记,才十岁的她第一次见到爷爷,被他用鄙视,犹如见到什么脏东西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是如何恐惧。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她说出,她也想要研究香水的时候,他们是用如何难听的嘲笑,来笑她这个血统不纯正的小女孩能够做出什么成绩来。
她更永远不会忘记,当她接到通知说父亲可能去世,当她冲到罗克门家,说要见父亲最后一面时,他们是如何殴打她、如何说她根本不是罗克门家的人,不够资格踏进屋内一步。
她忘不了呀……忘不了……
胸口闷着的伤痛仍淌着血,午夜梦回里总是再也无法见到父亲的痛,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有多么痛苦,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凯希加似乎并不愿放弃任何机会,一见她不再镇定,便大跨几步向前,捉住了她的手。
“跟我们走!你现在就立刻跟我们走!”
“不,我不要!”
石衣熏挣扎着,但是仍然被凯希加给拖着走了几步。
一旁始终看戏的派克,终于忍不住又开口了:“哎呀!堂妹,你就乖乖地跟我们走,我们又不会虐待你……”
“不要!快放开我!”
石衣熏挥动另一只手,拍开派克搭向她肩部的手,派克恼羞成怒,怒斥道:“可恶!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正愁找不到机会修理石衣熏这个不知感恩的女人,派克的手扬了起来,正要挥拳打石衣熏的脸,碰巧被赶过来的连耘之瞧见,迅速将他撞开,不过他的手肘还是击中了石衣熏的额头。
“派克!”
凯希加原本就有意阻止派克,但是却没有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人将他撞倒在地。
因此他瞄了看起来无恙的石衣熏一眼,便连忙将派克给扶了起来,而连耘之则是走到石衣熏的身边。
“你没事吧?”他问道。
石衣熏甩了甩有些昏眩的头,用手整理起因为挣扎而显得有些狼狈的衣服,然后才点点头。
连耘之见她似乎是没事了,便用嘲讽的语气,以英文对派克他们道:“喂,你们这样对淑女动手动脚的不太好吧?”
幸好他接到诺比的通知来得快,否则这位石衣熏小姐美丽又精致的脸蛋,恐怕真的得挨这么一巴掌了。
“你是谁?”凯希加异常愤怒地问道。
连耘之以为他在气他打了他的伙伴,因此只能耸耸肩,给了他一个令人发噱的答案:“我听不懂法文,请你说英文好吗?”
当然,他是开玩笑的。在法国住了三年,他的法文虽不一定精通,但日常会话绝对没问题。
躲在一旁矮树后的诺比笑了出来。
凯希加虽然生气,但是却不想再和连耘之斗嘴,“衣熏,我们会再来的,直到……你肯回家为止。”
然后他便扶着后脑着地,像是受不得一点伤,痛得哀哀叫的派克慢慢离开。
第三章
连耘之和从一旁蹦出来的诺比,一起走向按着太阳穴,似乎感到身体不舒服的石衣熏。
“石小姐,你没事吧?”连耘之不由垂下头去,观察她苍白又惊慌的表情,忽然觉得她有点似曾相识。
不,不止是似曾相识,他还觉得她……应该是说,他觉得她需要被别人保护,而不是像方才那样,一个女人去单独面对两个男人。
虽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会打女人的男人,就实在不是什么有礼貌的绅士。
石衣熏抬起头,发现连耘之那英俊的脸微微笑,心底怦然一震,令她不自在地将目光转移了。
“我……我没事。”她丝毫没发现,她那轻柔又奇特的英文,立刻让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连先生?你怎么了吗?”反倒是诺比好奇地发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世界真的太小了。”连耘之笑了几声,在诺比还没再度发问之前,面对石衣熏说道,“谢谢你,石小姐,那天要不是你的帮忙,我恐怕太阳下山都还找不到旅馆!”
因为她的声音很奇特,令他印象相当深刻,因此当石衣熏一开口说英文时,他就立刻认出她了。
“咦?你们见过面啦?”诺比似乎又惊又喜,咧开嘴笑,“嘿!我就说我的眼光没错吧?石小姐!”
他诺比看来也可以改行当红娘了,呵呵!
连耘之似乎还是一头雾水,问道:“什么眼光?”
倒是石衣熏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连忙回避问题,“没什么,那么我……进屋去休息一下……”
她并不习惯和人相处,尤其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总让她觉得无法响应他那双清澈又专注的眼睛。
不料,她才刚踏出几步,头就有几分昏眩,脚步颠簸了下,而连耘之也很快地就反应,扶住了她,
她一惊,本来想闪开,但是他的手却以一种很温柔的方式,坚持地扶住她,令她无法拒绝。
一回头,她只见他一脸笑眯眯地说道:“我扶你进屋吧。”
心头再度一震,石衣熏垂下了头,原本苍白的脸漾上一丝粉意,霎时让连耘之看傻了眼。
其实她……很漂亮,很……让他有感觉……
“连先生?”
发觉连耘之动也不动地盯着石衣熏,诺比一脸窃笑,推了推连耘之,才令他抓了抓头,回了神。
“咳,那你……小心脚步。”
连耘之随后便在诺比的带领下,扶着石衣熏进入屋内。
屋内,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清淡花香,屋内的陈设朴实但却充满了……家的味道,还有石衣熏的用心。
之后,好不容易在床上躺下休息,石衣熏却很不自在地瞄着站在她床边的一大一小,因为这两个男的怎么也不相信她只是低血压。
“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石衣熏再度说道。
但是连耘之搬了张椅子就坐在床边,没有离开的准备。
“你的脸色还很苍白,你确定你刚刚没有受伤吗?”他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皱着眉问道。
因为连耘之方才扶着她时,就发现她手上明显的捉痕,以及她被派克击伤的额头的红肿。
面对连耘之的关心,石衣熏更加浑身不自在了,她不断闪避他的目光,将被子给拉到下巴。
“我只是低血压,没事的……”
“是吗?”连耘之倒是很不客气地指着她额头上的红肿问道,“难道你这是被蚊子咬的大包吗?”
一旁的诺比听了,又是一阵窃笑。
石衣熏漾红了原本苍白的脸,“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连耘之却摇摇头,“不行,诺比,你打电话去叫医生好吗?”
“哦!”诺比很听活,一应声后就跑出房外去了。
“我真的不要紧……”石衣熏无奈地说道。
她这一生遇过很多种霸道又无礼的男人,但是他的这种半强迫行为,她却不感到排斥……
唉,她是怎么了,她很少这么不理智的。
她应该叫他赶快离开她的家,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才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悄然又叹了一口气,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背对着连耘之假装休息,却听到诺比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又传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