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连耘之盯着脚底下,非常不好意思地退了几步,又退回路墩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摇了摇头,白色的帽子下轻飘的黑发,在阳光下黝黑得发亮,但是连耘之仍看不清她的脸。
“没关系,你要去哪?”似乎是终于记起,他方才用法文说要问路的事情了,只不过,她仍然用她那好听的英文发问。
“是这样的,我听说在这附近有一间私人经营的家庭式旅馆,请问你知道在哪里吗?”连耘之搔着头问道。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迷路就是迷路了,现在他只希望赶快找到那个旅馆,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是艾里略旅馆吗?”她又确定了一次,好像明白他正在找寻的地方在哪,令连耘之松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艾里略,虽然他们好像有车可以来接我,但是因为我已经租了车,也请他们指点过到达的方法,可是……”他无奈地自嘲,耸耸肩,“事实证明,我的找路功夫还不到家。”
她的脸上似乎终于出现一丝微笑,但是连耘之并没有看得很清楚,那抹笑意便很快消失在她的唇角。
“你先往回走,遇到第一个分岔路口,往右转直走,经过一片向日葵花田不久,左手边就应该看得到他们的旅馆。”
“谢谢你。”连耘之道了谢,反身走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我叫连耘之,最近会一直住在艾里略旅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能够遇到你。”
或许是因为他对她有莫名的好感,因此连耘之才会道出自己的名字,期盼有缘能够再见。
然而她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站在原来的位置,目送他开车离去。
好久、好久,她才又再度开始继续手中的工作。
***
石衣熏忙碌地处理诺比方才送来的肥料,慢慢地加以混合。
诺比坐在旁边,大大的眼,一眨也不眨地瞧着她,并且一面说起他们家最近住进来的新客人。
“连先生是个好人哦!石小姐,他跟你一样有黑色的头发,而且他还会打小费给我,上次他去亚维农的时候,还买了彩色的玻璃珠给我哦!”
亚维农是普罗旺斯的中心点,是一个热闹的地方,诺比虽然没去过几次,却很希望有机会能常常去见识见识。
“石小姐,你要看吗?我把玻璃珠带来了哦!”诺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犹如婴孩般拳头大小的圆珠,现宝似的亮给石衣熏看。
石衣熏瞄了他一眼,一如往常,沉默地点点头。
而诺比似乎早就适应她惜字如金的个性,又径自地说下去:“石小姐,你不会对那一位连先生好奇吗?”
石衣熏摇摇头。
她不想告诉诺比,其实她在那位连先生住进他们家旅馆之前,就见过这位他一直挂在嘴上的连先生了。
“那太可惜了,因为我觉得他是好人耶,你一定会喜欢他的。”诺比脸上带着稚气的笑容说道。
石衣熏的手顿了一下,才又恢复动作。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喜欢他?”诺比这么一说,让她的心怦然一跳,回想起那一天她遇见他的事。
他是不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她并不清楚。但是她却一直忘不了,那个和煦的笑容、俊朗的脸孔,和小心翼翼深怕再踩到花苗离开的模样……
唉,也许该怪诺比,一天到晚在她耳旁提着他的事情吧,否则为什么她此时此刻,仍然能够清晰地忆起那天的事呢?
见石衣熏终于开口,诺比好像更开心了,连忙答道:“那当然是因为,我觉得你们很相配呀!,,说罢,诺比还咯咯笑了起来,似乎颇为得意。
为这理由摇了摇头,石衣熏只当诺比说了个笑话,仅是扯动唇角笑了笑,并不予以响应。
“石小姐,怎么样嘛!我介绍他和你认识,如何?”诺比积极地说道。
他年纪虽小,不过古灵精怪的脑袋瓜里可装了不少太过成熟的怪主意,因此就连学校里的老师,有时也都拿他没辙。
但是石衣熏却喜欢诺比这种可爱又直率的个性,而这也是她为什么雇用他来跑腿的原故。
蓦地,一阵刺耳的车声传来,石衣熏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并且在一旁的水龙头洗好手后,从花房里探出头。
未久,她屋前的小径上出现了两名熟悉的棕发男人,她马上对诺比说:“诺比,你先回家,明天再过来找我。”
诺比看了看那两个逐渐走近的男人,又盯了她一眼,“石小姐,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好像有点苍白……”
“我没事,你快走吧。”
“石小姐?”
“快走,诺比!”
诺比瞄瞄那两个棕发男人,再瞧瞧石衣熏看来有些惊慌的模样,皱了皱眉,才拔腿跑开。
石衣熏目送诺比的身影消失在矮树后,才松了一口气,但是面对这两名已经走至门前的不速之客,她仍是振作起精神。
“嗨!衣熏,好久不见了。”
其中的一名棕发男子,显然就是上回来过,自称是石衣熏堂哥的人,他扬起手,嘴角带着轻佻的笑容。
石衣熏并没有任何响应,只是目光片刻不离地盯着他们。
“真无情,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棕发男人在得不到石衣熏的任何反应后,不由嘀咕抱怨道。
他身旁的男人则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笔直地走到石衣熏面前约三步的位置停下,直勾勾地盯着她,
“衣熏……”他喊着她的名字,略微压抑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隐约的爱意。
然而,石衣熏却回避了他的目光,强自镇定地问道:“你们来这里有事吗?两位……罗克门先生。”
其实,这两位长相迥异,气质也不太相仿的男人,是罗克门家的人,也是她……父族的亲戚。
而她,则是一名不被罗克门家所接受的混血儿,即便她父母亲的婚姻是法律所承认的,但是罗克门家并不承认她的存在,因此她才一直冠着母性,半隐居在这里,也不再奢望能够回到罗克门家。
听到她这么说,两个棕发男人,一个大笑,一个皱眉,
而身材较为高大的那名皱眉男子,在回头瞪了伙伴一眼后,又将视线回到石衣熏的身上。
“你也是罗克门家的人。”他看似郑重其事地说,但是石衣熏却不这么想、
“也许吧,但是我现在姓石,所以如果你们没什么事的话,请你们尽快离开这里。”石衣熏不带感情地说。
因为自从他们把她赶出罗克门家大门,不再让她见她父亲去世前的最后一面起,她就不再当自己是罗克门家的人了。
“衣熏!”
“够了,凯希加,堂妹她不想回来就算了。”那位自称石衣熏堂哥的男子说道,一方面还不忘用手梳拢自己的头发。
“派克,你难道忘了我们来这里的使命了吗?”凯希加再度回头瞪了他一眼,派克立刻无辜地耸耸肩。
“没有啊……”见凯希加又横了他一眼,他两手一摊,“好吧、好吧,全权交给你发言。”
于是,凯希加再度慎重地说道:“衣熏,我再度来传达爷爷的意思,只要你愿意为我们公司研究香水配方,爷爷不但愿意让你回归罗克门家,另外,你要多少花田、多少研究室,甚至是多少薪水,我们都无条件供应。”
但是石衣熏依旧没有响应。
凯希加的眉再度皱了起来,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带给你很大的伤害,但是……你难道不能够屏除旧恨,重新接纳我们吗?”
石衣熏闻言,神情飘忽地笑了笑,“要是痛苦能够那么快忘记,那么我想……世界上不会再有人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