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有事?”阎逍看向他。
本来想说的话已经不怎么好开口了,再被这么冷眼一睨,仆人站在原地,一迳地咧着嘴干笑。“没、没、没事……”结巴也就算了,还发抖。
“没事就好。”懒得和他多费言语,阎逍迈步离开。
他知道仆人对他的评价,加上这五年来许多熟识的仆佣被阎逸换成了新面孔,像以往一心向着他的衷心关怀已不复见,大伙儿对他的恭谦,是畏多于敬。
他变了,他自己很清楚,以前的他,待人总带着宽容体贴,然而上天狠狠教会他,以德服人只不过是虚幻的假象,多余的人情世故只是累赘,唯有独善其身,才是永远不会被背叛的真理。
走过长廊转角,远远地,已可看见用膳的厅堂,脑海中浮现那张柔美的容颜,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
昨晚,他一夜无眠。原以为离开寝房,就可以把她远远抛在脑后,她的芳香,她的容颜,却如影随形,占据着他的脑海。
他不禁会想,若他没遇到那些事,这五年来,他们会成为什么样的夫妻?他的归来,对她而言,是件值得庆幸的喜讯,或是青天霹雳的恶耗?
发现自己的心又游离了,阎逍恼怒抿唇。今天早上他的心情依然难以平复,他不想见她,连早膳都没用就离开,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心情稍稍沉淀下来,以为有足够的冷然去面对她,结果却又无端挑起纷杂。
停止!他都已经烦一整夜了还不够吗?她不重要,她只是他用来安抚叔父的工具,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他深吸口气,强硬地把所有有关她的念头全都抹除。
碑固起绝冷的心墙,他走进厅堂,只见仆婢的景象让他有些诧异。知道他归来的时间,她都会提早候在这儿等他,虽然害羞无言,依然怯怯懦懦地守在那儿。
这是在抗议他昨天的遗弃吗?
阎逍嗤笑,直接坐下举箸大啖菜肴。一旁等候的婢女见状,赶紧递手巾、添饭,服侍他用膳。
就算她在,厅堂也是静默一片,但少了那抹纤细的身影,却像少了什么似的,再可口的菜肴都变得食之无味。
“夫人呢?”他不是关心她,他只不过……是想了解她的行踪,以防她背地里捅他一刀。阎逍这么告诉自己。
“夫人她……”被问到的婢女,出现和稍早那名仆人一样的尴尬神色,支吾了起来。“……她、她不舒服……”
怎么回事?阎逍沉下脸。
难道她做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事?不舒服是她用来遮掩无法出现的借口?
“哪里不舒服?”他冷声逼问,不再让他们含糊带过。
婢女脸胀红,用眼神朝一旁同伴求救。被她看到的人,也是红了脸,扭捏不安。
“到底怎么一回事?”用不着扬声大喝,阎逍只是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就吓得她们双腿发颤,连送温酒进来的厨娘,都吓得站在门边,不敢动弹。
“……夫人受伤了……”好不容易,婢女才挤出这句。
“受伤?”阎逍拧眉,对这个回答感到质疑。
如果她真是受伤,他们何必这么言词闪烁?
“爷,她们都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这种事。”厨娘是个中年妇人,又是之前就跟着他的元老,大着胆子回答。“昨晚爷可能急了点,伤到了夫人,不过您别担心,这只要休养几天就好了,之后您还是可以努力为阎家添后的。”
怎么也没料到,得到的竟会是这样的答案。阎逍僵住,向来森冷的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窘色。
他伤到她?她又不是未经人事,应该早已习惯这档子事……他回忆昨晚的情景,因思忖而微拧了眉宇,突然,一个窜过脑海的念头,震慑了他——
难道……是他误会了?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不已。
仇恨使他盲目,把她所有的反应及动作全然曲解。他以为,她的紧窒,是她的体质所致,直至此时凝定心神去想,才发现这些其实都是她的包容与温柔。
她竟连声疼也不喊!
“爷……”或许是那透露了些许情绪的表情减缓了对他的畏惧,厨娘鼓起勇气开口:“夫人这些年过得很苦,我们只是下人,没办法帮她,现在爷回来了,我们都很希望您和夫人能白头偕老。”
爷和夫人分房睡的事,府里全都知道,看在她眼里,想劝又不知怎么说,难得有这个机会,就算挨罚,她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苦?她不是被纳在阎逸的宠爱之下,为什么会苦?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开始颠覆,阎逍只觉脑袋浑沌一片,无法厘清。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似有波动的眼神已敛得平静无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再度举箸,吃起桌上的菜肴。
见他继续用膳,好似方才的话题舆他无关,仆婢们都以为他不为所动,厨娘失望离去。
他们却都没有发现,那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还有那吃得比平常还快的速度,已将他亟欲朝寝房奔去的冲动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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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履月在榻上躺得发慌,无事可做的她,只能看着上头的板梁怔仲出神。
饼了会儿,她觉得口渴,撑坐起身想下床倒茶,结果才微微一动,酸痛的筋骨和的不适立刻让她脸色发白,动作整个僵住。
“天……”她闭眼低低申吟一声,极度轻缓地又挪坐回去,因为已躺到颈背发僵了,她没躺下,而是就这么靠墙坐着。
昨晚入睡前,她还没觉得怎么样,结果一早起来,全身像要散了似的,这还不打紧,惨的是那儿的疼,让她连榻都下不了。
她原本还不敢让婢女们知道,但没办法动的状况哪里瞒得了人?事情铁定是传开了,因为拿着药来的婢女,脸上带着窘色,说那药膏对初夜不适的姑娘家很有效。
害她的脸也羞得像熟透的桃子,默默地接下药膏。她的洞房花烛夜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却到现在还需要用到这药膏。
不会是因为这样,相公才会连在她身边多停留一会儿都不肯吧!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咿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以为是婢女来收用完膳的碗盘,朱履月开口柔道:“可以帮我倒杯茶吗?”连这种小事都要指使人,让她觉得歉疚,但她真的下不了榻。
不多时,茶杯递到眼前,她正要道谢,却被那与白瓷杯形成强烈对比的黝黑掌指给凝住呼吸。顺着那只臂膀往上看去,她毫无防备地坠进一双幽邃的黑眸里。
“啊!”她掩唇惊呼,心差点停止跳动。
阎逍视线在她身上掠过,穿着纯白单衣的她显得如此虚弱,想到昨晚自己的狂浪,喉头一窒,自责的情绪盈满胸臆。
“你不是要喝茶?”他刻意说得淡然,没让心虚流露。
“……谢谢。”朱履月双手接过,藉着啜饮的动作悄悄地瞅着他。见他在榻沿坐下,慌得屏住了呼吸。
察觉到她的僵硬,阎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问她还痛吗——这还需要问?她苍白的脸色不已说明了一切?
问她有没有好一点——废话!连倒茶都要别人代劳,能好到哪儿去?
每个问题都被自己反驳回来,阎逍懊恼抿唇。
“你茶喝完了吗?”最后,吐出口的,是无关紧要的一句。
他坐在旁边,就是在等她喝完茶吗?朱履月赶紧一饮而尽,将杯子捧上。“喝完了。”
结果,他把茶杯放到桌上,又坐回了榻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