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儿拚命地擦手,怒瞪他一眼,咬牙愤声。“下流。”身影绷成弦,朝窗边疾发,刷地一下,人便没了影。
斐冷看着她从视线消失,淡淡地扬了嘴角。
半晌后,他转眸凝盼着残温的浴桶,手指在飘红的水中画着圈圈。水底莲浮出凤灵儿晶灿的眼眸,那蒙面的脸儿,叠出另一个小女娃的娇颜。
女娃儿约莫七、八岁,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和凤灵儿竟是一个样儿。
斐冷的笑容,蓦然暖出一分温存。“小灵儿,真的是你吗?”
“我希望不是你。”俊容上牵挂的笑意,悠悠地薄淡。“如果是你的话,那你更要趁早离开我,知道吗?”
指尖在水面一弹,人影旋即消散,化成惆怅的涟漪。
一圈一圈的涟漪,吞没了属于过往的记忆。???星坠月落,晨鸡高啼,远方天际翻露出一片白肚,艳帜高挂的“姬红居”卸下一盏盏招客的灯。平素这时,花魁女姬红,也该上床合眼。
莲步摇摆,她款移回“芙蓉房”,门才开着,便对上一个水蓝色的背影。
姬红嗲声道:“呦!师妹还没睡啊。”转到水蓝色身影旁边。“这么早,打了水是给我净脸用的吗?”
“才不是呢!”着水蓝色服的姑娘,一双手不断地在洒了玫瑰瓣的水盆里揉搓。“我的手弄脏了。”她忿忿不平地噘嘴,侧转了脸,那灿灼的乌瞳,说明她正是凤灵儿。
凤灵儿和姬红是师姐妹,相差五岁,俱是孤儿,前后为江湖奇人“蝶影仙子”收留。不过,姬红艳若桃李,媚似无骨,蹙眉颦笑都是风情万端,而凤灵儿却是清秀月兑俗中带着七分机巧灵动、三分稚气未月兑。
四、五年前姬红便只身到京师闯荡,凭着媚丽容颜和迷人心神的“摄魂术”,她投身风尘成了当家花魁;而凤灵儿则是几个月前,学艺有成后,才拜别“蝶影仙子”下山投靠她。
此后,凤灵儿仗着一身轻功和姬红在秦楼楚馆中探得的消息,劫富济贫,行窃于达官富商当中,才两、三个月便在京师搅了阵风雨。谁知这个晚上时运不济,栽在“索罗三杰”的手里,到现在她一口恶气,还吞咽不下。
“师姐,你闻。”凤灵儿捧掬双手,凑到姬红的鼻间。
姬红嗅嗅。“很香啊!”
凤灵儿把手挪到自己面前,眉头交锁,不放心地再闻闻。“没有腥味了吧?”她拧眉吐舌的。
“我的好师妹。”姬红亲热地拉了她的手,从怀里拿出条手绢,温柔地为她拭净,看她一双手绞洗得皱巴巴地,姬红不舍地揪眉。“哎呀呀,怎么洗了一层皮去了。哪!苞师姐说是谁招惹你了?”
“招惹我的不只一个,是一堆。不过其中最可恶的就是那一个了。”凤灵儿扁嘴。“这老天爷真不长眼,我每天三灶清香,她也不保佑我一点,净挑煞星给我。”什么“索罗三杰”,她瞧是“索罗三煞”!
姬红娇笑,语带调侃。“别说得像善男信女似的,是谁小时候给庙里供的菩萨拆手断脚的,眼下说不定就是报应不爽。”翻了凤灵儿手背,抹净水珠。
凤灵儿努嘴。“那是小时候的事,诸天神灵记仇也不该记到现在吧。况且我现在可虔诚……啊!”姬红拉着凤灵儿的手,正巧扯动她的伤口,一个吃疼,她痛呼出声。
“怎么了?”姬红连忙放手。
凤灵儿拉高袖子,玉藕缠上一截白布。“给人划了一口子。”瞥一眼白布,玉颊蓦然轻飞霞红,那是斐冷之前为她裹上。
凤灵儿本来要把它撕扯下来,剪绞成碎片的,可是……可是扯了之后,自己又缠了回去。当她是失心疯吧,明明是恼气极了这人,可不论她做什么,那人的影儿,就唐突地冒出来,连水盆里都跃跳出他轻佻却似含情的贼样,才害得她这么死命搓洗那双手。
凤灵儿心头低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跟那人过不去,还是同自己闹别扭。
她那辗转的心思,姬红自然不解,一颗心全提吊在她臂上的伤处。“是谁割了你这一刀的?”姬红轻柔地审视凤灵儿的手臂。
凤灵儿回过神,咬牙切齿道:“裘恨。”
“烈焰大将军?!”姬红媚眼睁望她。
“就是他。”凤灵儿翻个白眼。
“呦!你怎么惹上他的?”姬红搅转胸前的衣襟。
“算不上是我惹他的。”凤灵儿一对美目贼溜溜地巧转。“他可能把我当成偷他老婆的汉子了。哼,今晚我撞见了一个蒙面男人从『裘府』里出来,说不定那是楚绫嫣的情人呢。师姐,你可知道这楚绫嫣和裘恨是怎么回事吗?”
“这楚绫嫣嘛——”姬红拉了张椅子,扭腰摆臀地坐下。“她今年芳华二十,。她爹爹楚街道是乔郡郡守,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三年前,她爹携她入京,表面上说是来探远亲的,实际上是要帮楚绫嫣攀门好亲事。传闻这楚绫嫣生得是倾国之貌……”
凤灵儿打断她。“这我亲眼见的,的确不假。”她也找了张椅子坐定。
“嗯。”姬红娇言软语。“应该就是这样吧,所以她一入京城,提亲的人就没间断过。据说,裘恨对她也是一见钟情。这安敌攘外凭的就是裘恨这批人,因此皇上晓得这事后,就做个顺水人情,为他俩主婚。只是这裘恨,长年在外征战,难免对楚绫嫣多有冷落了。不过,她好歹是个守礼知份的官家千金,有这胆子偷汉子吗?”
“难说呢!”凤灵儿顺了一绺发丝把玩着。“而且,我猜那汉子对楚绫嫣必然痴心极了。谁都知晓裘恨这两天就该回来了,他还要冒险和楚绫嫣见上一面,那感情……外人恐怕难以想象。嗯……楚绫嫣会有什么机会和这样的男子认识呢?他们的情感又是从何孳生的?”
姬红掩嘴吃笑。“瞧你说的,倒像是笃定楚绫嫣红杏出墙似的。”
凤灵儿娣了她一眼。“等我查出来,你就知道了。”
“别!”姬红赶紧堵了她。“别碰这件事儿了。裘恨那一票人,咱们是惹不起的;眼下你只吃了一刀,往后可能要丢了一命的。”
“师姐,连你也怕这三个人吗?”凤灵儿低头倒了杯茶。
姬红接过茶杯低啜。“这三个人的出生来历,没人模透过,可他们却握了半边天下,你说该不该怕呢?”
凤灵儿抬眸。“那你觉得这三人中,谁最可怕?”
“也许是裴冷吧!”姬红与她相觑。“这人在战场上封号『玉面阎罗』,可是除了他的敌人之外,亲近过他的人,没一个人说过他的坏话。一个人下手可以狠辣似阎君,可亲近他的人,却以为他和煦如春风。你说——”姬红放下了杯子。“他可不可怕?”
“说得对极了。”凤灵儿击桌。“这人不只可怕,还可恶得很。”
“怎么,你跟他交过手了?”姬红眼勾勾地瞧她。
“要不这样,我怎么会说这些个神明没长眼睛。”凤灵儿灌了口茶。“初时,他发现我窝在树上也不说破。后来,我不巧躲到他房里,被他发现,他也没抓我的意思。我还在想这人或者是可交的朋友,哪知道——”玉腮泛红,她含糊地带过。“反正他这人招人厌得很。”脸上燥热,她又吞了口茶。
“那你可觉得他面熟?”姬红冒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可能?我还没这么倒霉吧!”凤灵儿差点呛出来。
姬红一双玉手环着茶杯。“也许是我想多了。四、五年前,我在京城碰过一个老朋友,他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可他那样子,和人们所形容的斐冷倒挺相似的。所以这些年,我听了人们说斐冷的事情,总要想起那个老朋友的。我想以他的才干,若由他运筹帷帐,必定可以止息干戈,平扫狼烟。他要是从军,现下该与斐冷齐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