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她心软哪!可她不能这样,她硬声,忍着眼眶湿热的感觉。“武林可以没以这盟主,我也可以没有你。”希望他能权衡清楚。
“师姊……”他在她耳边轻吐。“可我不能没有你啊!”抱紧她,再不松手。
“你会后悔的!”泪花在她眼底翻转。
他摩挲她的发丝宣誓。“永远不会!”两滴圆润的珠泪,沁入他的衣衫。
*三个月后,“彤霞山”,“寄云居”——“寒天!”绿袖手里披着件外衣。“你在哪儿?”在屋里四处找他。
沈寒天大声嚷着:“这儿!”手里翻本书,翻过的书页,灰尘和着股隐隐的霉味散开,眉头皱起,他身体略向后倾,咕哝。“多久没人碰这书了?”
绿袖扬高声:“这儿是哪儿啊?”“寄云居”的房间十来间,教她从何找起。
这虽只是山间雅居,可藏书丰厚,怕是冠于王侯。五间“鹊华阁”摆的是医书,四间“玄苍室”放的是武功秘岌,四间“芸窗楼”锁的是经史子集。各两间的“青囊屋”、“百艺房”收的是天文卜筮和琴棋书画。
余下奇怪的书,藏于“绿谷老人”所居之房,自其妻朱彤过世后,他就给这问房间,起了个别号——“书蠹间”。
“喔!”卷起书,沈寒天探出头。“是师父的房间。”房里布置极雅,只是处处着尘,看来少有人进来。
“你怎么会到这儿?”绿袖快步走来,“莫是要帮爹整理房间?”
“不是,我来找书的。”沈寒天摊开手中的书。
绿袖睁大眼。“『植草记』,我怎么不知你对这有兴趣?”把外衣递给他。
她另一手接过“植草记”,突然一笑。“不招蜂引蝶,改拈花惹草了!”
“师姊!”沈寒天瞪她。“我这是养花植草,修身养性。”
“换件事做也好,整天看那些医书,也没什么趣味。”绿袖表情略沉。
“我不是不想看医书。”沈寒天抖开外衣穿著。“只是前几天,看门前花草衰败,死气沉沉的,便想改变气象。”
“都入冬了,草木自然萧瑟。不过寒天哪!你现在种什么,怕也长不出来吧?”
绿袖随手拨开几页书,手指立时沾满灰尘,她自言自语:“爹的怪书太多,都没人看。才碰上手就沾尘。”
沈寒天凑上去看书。“现在自然是长不出来,可到了春天,种上满片的红花绿叶,符合咱俩的样子,不挺好的?”
他握着绿袖的手,又翻过一页,里头不知为什么,夹了一张纸,他正要打开看,却听绿袖轻叹:“红花绿叶虽好,又有几个春秋?”
“师姊!”他把纸张夹回,合上书本。
绿袖垂头。“你春天种上时,我还不晓得看不看得到。”
“看得到,一定看得到!”握紧一双柔荑。“师父的几本书里,记了些东西。
我琢磨琢磨,总觉得应该对治你的病有帮助!”
绿袖抿了抿,略微苍白的唇。“那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看得到用不上。”
没人比她清楚,从小每本书她都翻过。
“别说这丧气的话。”什么死气沉沉,说得不是门前的花草,而是绿袖,想种些花草,才不是为了什么门面,而是希望她脸上多些笑容朝气。“我可不想这么早为你送终。”转到她前头,深邃的眸凝望着她,那里写满不舍。
“我知道——”绿袖倾身拥住他。“我也不想这么早离开你,也想拖些日子哪!可聚散不定,无常难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最近,她发病的情形一次比一次厉害。有时她独自一人躺着时,都会被自己的心跳声给吓到,心头一声声跳得急,直扑胸口,像是催魂讨命来的。
“不说了!”绿袖把他推开。“说了又要弄得你郁闷。对了!你不是要出门?”
拾起桌上的“植草记”,走到书柜前。“快点去,别太晚回来。”她张望着,不知书放哪儿。
自从“绿谷老人”往生,她几乎就不再进这房里。
沈寒天从她手中接过书,安回原位。“可你这样,我不放心出门。”
绿袖转过他的身子。“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硬把他往门口推。“我只是发发牢骚,不打紧的。”
沈寒天在绿袖的催送下,终于出门,下山添购所需物品。
*晌午,他在城里“十里香”歇腿。
沈寒天点了些酒菜,心头正盘量还有些什么未买,却见上群喧闹嬉笑的男女走进店来,看他们打扮,像是江湖人士。
江湖?!离他遥远了!他喝上口酒。
“店家,有好吃好喝的统统送上!”来的共有四人,两个男子,一高壮,一俊秀。两名女子,一着白衣,一穿红裳。
“来了!”小二不敢怠慢,忙不迭地送上茶水。“爷儿,姑娘们稍等,里头正准备着。”最近武林有大事,“十里香”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物多了,他们是财神也是煞星,得罪不起,怠慢不得的。
“店家,你忙去,我们自己料理。”白衣的姑娘接过茶壶,为座上其它人倒满,茶壶移到俊秀的男子前面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娇甜的笑容。
“小师妹真是贤淑体贴。”高壮的男子不停称赞她。
“笨!”旁边的红衣姑娘,倾身拍打他的头。“人家又不是体贴你,你是沾光而已。”
白衣女子冒出热气,嗔道:“师姊,你别乱嚼舌。人家二师哥要去参加武林第一美人、任蝶衣比武招亲之会……他与我可没有关系!我才不是……体贴他。”
她越说越急,脸色益发羞红。
任蝶衣?!沈寒天执筷子的手僵顿下,只这么一瞬,便又埋回酒菜上。
“我又没说你是体贴师兄,你怎么自己全盘托出。”红衣姑娘,先是耻笑她,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若我是任蝶衣,才不会嫁给师兄。英雄美人,要嫁,当嫁天下第一的沈寒天。”
“沈寒天!”高壮男子差点呛到。“你说那个不负责任的武林叛徒!”
沉寒夭的嘴角勾起抹冷笑,一口灌进杯底的酒。
“什么不负责任!”红衣姑娘抗议,手扬高险些打到后头送酒菜的小二。
“姑娘!小心哪!”还好小二反应快,顺势后蹬,才没弄翻。
“对不住!”红衣姑娘一盘盘地帮他接过酒菜。“没你事,你下去,没叫你就别过来了!”挥手赶走他。
小二点了头。往旁边站去,嘴上嘀咕:“又是沈寒天。”这阵子,来往的江湖人物,几乎没有不提到他的,多少他也听出个门道了!
沈寒天耳尖,却没多大反应,他早明白这一走,在武林上必掀风波。
“人家沈寒天在离去的书信上说得明白,他是要照顾师姊,这才舍下武林盟主之位。”说到这,红衣姑娘的眼睛绽出光。“这般重情讲义,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英雄,才真是天下第一。”举起大拇指。
“笨!”那个高个儿,反敲她的头。“这话,只有你们姑娘家相信。俺看那沈寒天是练武练到头壳坏去,不知怎么跑了,任大盟主侠义心肠,不忍毁他前途,才替他编了这么个话。”
他越说越起劲,高声朗道:“说不定他真的有病。否则才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功夫。人说他俊美异常,又不碰,俺想他练的是『葵花宝典』。”
嘿嘿笑起。“被阉过了!”座下勾出其它笑声。
沈寒天握住剑,旋即松手。添上酒,他再喝一口。
离去,是他的选择,事后的一切,他都该承担。信他也好,毁他也罢,留下书信已作交代,往后种种随他。